第二章 相见

翌日午间，廖屹然准时到达四皇子府，门口迎他的正是昨日传口信来的护卫。

进入府中，串过门堂，偌大的园子映入眼帘。暮春时节，万物复苏尽显绿意，尚且腼腆的花儿渐渐褪去羞涩，挺直身板去迎接夏日的到来。

不远处有一圆形小湖，围着白玉栏杆，堪比缩小版的荷花湖——便是谢宿雨落入的那个湖，虽然还没到开花的季节，翠绿翠绿茂密着的荷叶同样叫人心情愉悦，水底的锦鲤游来游去一下子吸引住了廖屹然的目光。

“看来这园子倒也还有些用处，竟让廖小将军驻足如此之久。”未见其面，却能听得出对方说话时含着笑意。

廖屹然转头。只见此人一席红衣，两袖云纹精致，摆动手臂时隐隐如流动一般变幻无穷。

京城贵人多，但能穿得起这身料子的还真没有几个。廖屹然明了，眼前的人便是四皇子了。

皇家子嗣终归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能小心一点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行礼问安是廖屹然再熟悉不过的章程，从来都不会出错。看着他规规矩矩的样子像刚开始学习，旁边仿佛有隐形的夫子站着，如若他做错了就要拿戒尺抽他一般……谢宿雨只觉得很久没见过这样“重视”他的人了。

真正的尊重和阿谀奉承的谄媚之态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谢宿雨不由得细细打量起面前的青年。如果说先前只是想走个过场见他一面，现在反倒是真正对他产生了些许兴趣，欲要再多了解一下这位小将军了。

他久居府中，不常外出，没见过几个真正的习武之人，便也不知百姓称颂的将军该是何模样，想象里，大概是威风凛凛面有凶相——不然怎么震慑得住敌人呢？然而，廖屹然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褪去铠甲的少年将军跟寻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浅浅的麦色皮肤如同无时无刻都有一束耀眼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漠北养出来的男儿肯定不如京城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们精细，但谢宿雨觉得，廖屹然应当是他所见过的，最有男子气概的人。

剑眉凌厉，眼神却十分柔和，谢宿雨自觉如果他是个女子，恐怕早就被对方掳走了芳心。

武艺高强骁勇善战，有胆有识精通谋略……话本子里的主角瞬间有了脸，就连号称京城第一公子的边家老三都要逊色几分。细皮嫩肉的世家子弟怎么可能比得上这般英气的小将军？

看着谢宿雨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廖屹然不明所以，问：“不知四皇子找臣——”

“什么臣不臣的？我不过一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皇子罢了，在我面前没那些规矩！你好歹还是我父皇亲封的将军、镇国公府的世子呢，何必将自己的位置放得这么低？”谢宿雨不乐意了，语气略带埋怨地说。

“若是将这些全部抛开，你现在便是我的恩人，也该是我向你客气才对……”眉宇舒展，温柔浸在眸子里好像快要溢出来。

“久闻廖小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谢宿雨浅浅勾起唇角。他对自己的笑容十分自信，很多人都说他笑起来很好看，就连挑剔无比的五公主都是这么认为。

谢宿雨笃定廖屹然哪怕不会像其他小姑娘一样犯花痴，但至少也应当有几分惊艳的表情。

“得到四皇子的认可是在下的荣幸。”自打平岭一役过后，廖屹然廖小将军的名头可谓响彻整个虞国，不光是漠北地区的人们，京城百姓对此也是津津乐道。

三年前，年仅十七岁的廖屹然挂帅出征一举大败狄戎，保存虞国三十里国土，签订为期二十五年的友好睦邻互不侵犯条约，继而名声大振，成为了年轻一辈武将中的翘楚。

他木木愣愣地答着谢宿雨的话，耳边是新筑巢的雏鹊叫声，伴着淡淡的叹息。

“到屋子里来，本皇子受不得外面的凉风，只能站一会儿，刚才已经到时间了，再不回去，本皇子的侍女要来斥人了。”推开门，厅内萦绕着木制香气，谢宿雨请廖屹然就坐，端起茶壶掂量掂量，看着清澈透亮的白水，思忖一番又放了回去。

他不喜欢喝白水，觉得没味儿。茶里最偏爱的是白牡丹，可惜其性稍凉，府中向来是严格规定着计量的，不许他多喝。

“廖小将军见笑了，今日生病，竟是都没有备上上好的茶水——桃花！”谢宿雨喊道，“去端两盘厨房新做好的栗子糕来。”

浅褐色的方形栗子糕落在墨绿的荷叶盏上，一旁还修饰着嫩粉的小花儿，精致无比，的确与四皇子的身份相配。

白水搭茶点是谢宿雨从来没尝试过的，有些奇怪，有些发腻，只吃了两块便停了下来。

“廖小将军此番回京，短时间内应当不会离开了吧？”再过几月就到了皇帝的寿宴，在那之前，想来他都会较为清闲才对。

见廖屹然点头，谢宿雨趁机提到：“本皇子在京郊有一处别庄，春日景色甚是怡人，不知可否有幸邀得廖小将军小住？若是令尊令堂方便，也可一同前往。”

这段话让廖屹然一时摸不着头脑，只道：“待我回府同家父商量一二——我名屹然，字狷介，四皇子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唤你‘廖小将军’？你不是还叫本皇子‘四皇子’么！什么时候，你也自称一声‘本将军’给我听听？”谢宿雨语气好似调戏，眼尾轻挑，又带上些揶揄的意味。

廖屹然“唰”地变了脸色，“您自重。”

突然，谢宿雨倾身向前，一下子拉进了与廖屹然的距离，缓缓开口：“这位公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本皇子瞧上你了。”

旋即，他又站起，单手把弄着空无一滴水的紫砂茶杯，作为皇子的威严便在此刻显现出来，让观者不寒而栗。

“劝你识点相，不然本皇子可就要闹了。”手指用力捏着杯沿，声音微颤。

“你威胁我？”廖屹然心中猛升起一团怒气。

“非也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