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暮色染红采珠船时，程野正在礁岸修补藤编珠篓。阿瓷的尾巴缠着褪色缆绳，在沙滩上拖出螺旋纹。林墨的蓝牙音箱淌着《鸥鹭忘机》，她擦拭潜水镜的动作像极了母亲在月下修补渔网。
"采珠要等满潮线。"周婆婆的翡翠镯子映着晚霞，"月升时贝肉最软和。"程野的指尖触到藤条毛刺时，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教他编篓，篾片割破虎口的血珠正渗入珠贝纹路。
正午退潮时，程野在礁缝发现枚嵌贝顶针。紫外线灯下显出来自南洋的船号，螺纹间缠着海藻纤维。姜雨棠的竹耙突然移位，耙齿在沙面勾出个怀抱婴孩的剪影，与《鲛绡织造法》插画如出一辙。
"听，贝在唱摇篮曲。"林墨将耳朵贴上珠篓。程野俯身时，惊觉潮音里浮沉着祖父的船歌——1923年"永昌号"首航时的汽笛正在珍珠层里共鸣。阿瓷跃上船帮，爪尖勾出的藤屑在空中拼出七个时空的星图。
暴雨突至，程野用蕉叶护住刚采的珠贝。林墨的油布雨披笼罩过来，蓑影正好遮住珠母的裂痕。他在这方寸温暖里尝到咸涩——父亲工装内袋的航海日志残页，正从藤篓缝隙渗出盐霜。
深夜剖珠时，程野在珠母壳发现半片贝雕。1953年的潮州歌册突然翻页："阿墨的泪是月亮的盐"。当他用银刀挑开珍珠囊时，周婆婆的药杵声突然变奏，八哥在笼中学着婴孩呓语："潮信...潮信..."
次晨祭妈祖，陈伯捧着新酿的荔枝酒挤进祠堂："后生仔，三牲要朝东南。"老人龟裂的掌心托着程家祖传的采珠镜——铜锈正卡在"永昌号"沉没的暗礁坐标。阿香婆突然递来红龟粿："你爹从前总说甜能镇惊涛。"
正午的日头钉住船影，程野在珠篓底发现夹层。林墨的鲁班尺撬开藤编暗格时，尺身冰裂纹渗出靛蓝汁液，在甲板汇成祖父的航海日记。泛潮的字迹里浮出张泛蓝的底片——年轻的周婆婆站在翡翠矿洞口，怀中襁褓的眼睛泛着珍珠光泽。
"你们快看！"阿瓷炸毛跃上桅杆，金瞳照亮舱底的铁盒。程野摸出本《鲛人珠泪考》，书页间夹着缕银白发丝——正是林墨修补古籍时掉落的那缕。周婆婆的翡翠镯突然沁出血珠，八哥扑棱着翅膀："月满...月满..."
暴雨中的祭典移进礁洞。穿香云纱的阿婆们传着海石花冻，每个褶皱里都藏着不同年份的潮汐记忆。程野咬破阿香婆的椰汁糕时，突然尝到明华叔的薄荷酒——那夜父亲醉醺醺哼着疍家谣，把珍珠串成了他的抓周礼。
子夜焚帛时，程野在灰烬里发现枚贝雕顶针。放大镜下显出一行微雕："给秀珍补嫁衣"。林墨突然落泪，蓝牙音箱的《采莲谣》里混进织机声。八哥在笼中呢喃："上岸...上岸..."
处暑黎明，程野将采珠船泊回古渡口。晨光穿透雾霭时，所有贝母都含着蓝花楹露珠。姜雨棠的蓝牙音箱淌着《平沙落雁》，她忽然指向西岸——阿瓷正用尾巴在沙滩勾画家谱树，每个名字都缀着翡翠色的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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