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学着话本里那些娇蛮小姐的语调,故意板起脸,纤纤玉指虚点了他一下,声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好你个呆书生,撞了人还不道歉?莫非是念书念傻了,连礼数都忘了?”
那书生被她这一声娇嗔惊醒,脸上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站起身,却又因起身太急,险些再次绊倒,手忙脚乱地扶住廊柱,这才站稳。
他慌忙躬身,长揖到地,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却依旧能听出原本的清朗:“在……在下失礼!冲撞了姑娘,万望姑娘恕罪!在下一时……一时……”
他“一时”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额角竟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婠看着他这副窘迫得快要钻地缝的模样,心中那点捉弄之意彻底化为了莞尔。她弯腰,亲手将脚边几本散落的、封面写着《论语集注》、《策论精选》的书籍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他。
“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声音柔和下来,目光落在他那洗得发白的青衫上,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泥人的碎片,心中莫名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你的书。”
书生双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她的指尖有了一瞬的轻触。他像被电到般迅速收回手,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头垂得更低,连声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是婠不再多言,对他微微颔首,便转身跟上已在前方等候的母亲。走出几步,她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书生仍站在原地,抱着书卷,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阳光透过廊檐,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眼神依旧有些恍惚,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撞击中彻底回神。
真是个呆子。
是婠抿唇一笑,转身汇入袅袅的香客人群中,那抹浅碧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古寺深深的重重殿宇之间。
而那青衫书生,直到那抹倩影彻底不见,才缓缓吁出一口长气。
他低头,看着怀中沾染了她指尖淡香的书籍,又看了看地上那摊彩色的泥人碎片,心头莫名空了一块,又仿佛被什么填得满满的。
方才那惊鸿一瞥,那眉如翠羽,肌白胜雪,巧笑倩兮的模样,当真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间。
他,李九黎,寒窗苦读十载,今日往寺中求个功名前程,不料,竟先撞见了一场……猝不及防的,足以扰乱所有既定轨迹的尘缘。
暮春的相府花园,恰是一年中最秾丽的光景。
海棠开到了荼蘼,粉白的花瓣在暖风中簌簌落下,铺陈在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上,如同织就的软毯。曲水回廊畔,垂柳蘸着碧波,远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在夕照中勾勒出金碧辉煌的轮廓。
空气里浮动着名贵花香、酒香、以及熏染衣裳的顶级沉香混合的气息,织成一张奢华而慵懒的网。
今日相爷设宴,邀约京城中有才名的年轻子弟,名义上是赏花品茗,实则不乏为适龄女儿相看之意。
受邀者非富即贵,至少也是清流名士之后,个个锦衣华服,言笑晏晏,举止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与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