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承诺言犹在耳,可如今,她连一丝他的消息都得不到。他可知她已被囚于这金丝笼中?他可会因这重重阻碍而退缩?他可还……记得那夜池心的约定?
泪水不知第多少次模糊了视线,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她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眼见着镜中的人儿一日日憔悴下去,如同失了水分的花朵,渐渐枯萎。
而另一头,李九黎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自那夜之后,他几次试图递送书信入相府,皆石沉大海。托周文敏打听,也只得到“大小姐身体不适,在府中静养”的含糊说辞。他心知不妙,那夜画舫之约,终究是泄露了。
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他。他空有满腹才学,却连见她一面、通一消息都无法做到。权势的鸿沟,如此冰冷而现实地横亘在眼前。
他想起周文敏那句“莫想高攀”,想起相国那日宴席上威严的目光,只觉得胸口憋闷,几乎喘不过气。
他曾觉官场黑暗,倾轧不断,并非心中理想的栖身之所,甚至动过寄情山水、不求闻达的念头。可如今,这“不求闻达”,却成了阻隔在他与她之间最大的天堑。
若他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寒门书生,莫说娶她,便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道一声安好,都是奢望。
困于闺中的她,是否正因他而受苦?是否正对着这铜墙铁壁般的门第,以泪洗面?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这一日,他独自坐在租赁的陋室中,窗外是京城喧嚣的市井声,而他却只觉得一片死寂。
桌上摊开着书卷,墨迹未干,他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良久,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望向相府那巍峨府邸的方向,目光由挣扎、痛苦,渐渐转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什么清高,什么黑暗,什么无心仕途……在想要守护一个人的决心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需要功名,需要权力,需要一块足以敲开那朱门铜钉的敲门砖!
李九黎深吸一口气,胸腔中那股郁结之气仿佛找到了出口。他转身回到书案前,将那些散乱的书卷重新整理好,磨墨,铺纸,执笔的手稳定而有力。
他对着虚空,仿佛是对着那困于深闺的人儿,低声立誓,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等我。今科大考,我必……金榜题名!”
春闱放榜的喧嚣犹在耳畔,那经由礼部严格誊录、糊名、弥封后遴选出的数百名贡士之名,曾引得多少人家欢喜多少人家愁。
然而,这仅仅是踏入仕途的第一道门槛。真正的龙门一跃,在于那最终、也是最尊贵的殿试。
这一日,天光未亮,皇城朱雀门外已是人影幢幢。
新科贡士们身着统一的青色贡士服,按着会试的名次排列,鸦雀无声地等候在微凉的晨风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的肃穆与压抑的激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宫墙巍峨,飞檐如戟,直指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也决定着他们此生所能抵达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