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第一名,状元——”内侍官的声音刻意拉长,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江南道,李九黎!”
声音落下的瞬间,李九黎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瞬间远去,又瞬间清晰地涌回。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惊羡的,赞叹的,复杂的,齐刷刷地聚焦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立刻动弹,只是在那一片空白之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以头触地,行下最庄重的大礼。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依旧清晰沉稳:
“臣,李九黎,叩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出列。早有内侍捧着状元袍、金花乌纱帽上前。那大红的袍服,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满殿朱紫与青色之中,耀眼夺目。
他任由内侍为他穿戴整齐,帽插宫花,接受着百官的注目与祝贺。
然而,在这极致的荣耀加身的时刻,他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即将开始的跨马游街,不是琼林赐宴的风光,也不是那即将展开的、平坦的仕途。
他想起了揽月阁。
想起了那日画舫上,她仰着脸,眼中含着水光与期盼,对他说:“愿君,早登桂榜,莫负此心。”
想起了她可能正被困在那四方庭院之中,对着雕花窗棂,望眼欲穿。
如今,他做到了。他站在了这文人士子所能企及的顶峰,拥有了足以叩响那朱门铜钉的身份与资格。
困于闺中的她,若能听得这个消息……李九黎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望向了相府的方向。他那向来沉静的眼眸深处,漾开一抹极温柔、极明亮的光彩。
她定会……笑颜逐开吧?
定会的。
他微微扬起唇角,在那一片喧嚣的恭贺声中,于心底,对着那个不知能否听见的人儿,轻轻说道:
“晚晚,我来了。”
暮春将尽,初夏的气息已悄然弥漫。距离金榜题名、跨马游街的荣耀时刻,已过去三月。这三个月,对李九黎而言,是忙碌而充实的。
琼林宴、授官翰林院修撰、各种官场应酬、同年往来……昔日那个需要友人引荐才能踏入相府宴席的寒门学子,如今已是天子门生,清贵无比的翰林官,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
然而,无论周遭如何喧嚣,无论有多少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无论有多少世家大族隐晦地递来联姻的意向,他心中始终只有一个清晰的目标——相府,揽月阁。
他并未急于一时。初入官场,需得站稳脚跟,更要备下足以表达诚意、却又不会显得谄媚或浮夸的聘礼。
他清点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状元及第后朝廷赏赐的一部分,又婉拒了几份过于厚重的“贺仪”,精心置办了三书六礼。
聘礼不算豪奢,却样样用心,古籍、端砚、上等湖笔、以及几匹雅致的苏绣,更有一对罕见的、品相极佳的青玉如意,寓意“万事如意”。朴实,却透着书香门第的清雅与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