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李九黎身着簇新的深青色翰林官袍,虽不及状元袍鲜艳,却更显沉稳持重。
他骑着一匹温顺的骏马,身后跟着一列捧着红绸覆盖的聘礼的仆从,从容不迫地穿行在京城熙攘的街道上。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新科状元前往相府提亲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成为京城一桩引人瞩目的佳话。
相府门前,依旧是那对威严的石狮子,朱门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门房早已得了吩咐,见是他来,不敢怠慢,恭敬地引他入内。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花园,依旧是那个曾举办宴席的水榭。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坐在下首的宾客,而是被引至上首,与相国对坐。
相国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身家常的藏蓝直裰,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带着审视,落在李九黎身上。
“晚辈李九黎,拜见相国大人。”李九黎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李状元不必多礼,坐。”相国抬手示意,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聘礼,语气平淡,“听闻状元公今日前来,是为提亲?”
“是。”李九黎直起身,目光坦然迎向相国,“晚辈心仪大小姐已久,在寺中初遇,便惊为天人,后蒙大小姐不弃,许以知音。晚辈自知出身寒微,此前不敢有非分之想。然,蒙天子隆恩,侥幸得中状元,忝列翰林,如今,晚辈斗胆,备下薄礼,恳请相国大人,允准晚辈与大小姐的婚事。”
他言语清晰,不卑不亢,既表明心迹,也点明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已非当日那个可以随意被“莫想高攀”四字打发的穷书生。
相国沉默着,手指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扶手,并未立刻去看那些聘礼,而是缓缓道:“你那篇殿试的策论,老夫看过。论漕运,言及商贾之力,论边防,提及怀柔之策,论吏治,直指考核之弊……胆识不小,见解也新。”
李九黎心中微紧,不知相国此言是何用意,只能谨慎答道:“相国大人过奖,晚辈不过是据实直言,一家之见,或有疏漏之处。”
相国看着他,目光深沉,半晌,忽然问道:“你求娶小女,是因她相府千金的身份,还是因她其人?”
李九黎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只因她是是婠,是寺中嗔我‘呆书生’的是婠,是愿听我琴音、与我箫声相和的是婠。与身份无关。”
空气再次凝滞。
片刻,相国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感慨,又似是释然。
他站起身,走到那堆聘礼前,随手掀开覆盖在一方端砚上的红绸,手指抚过那冰凉的石质,又看了看那对青玉如意,点了点头。
“礼,不在于贵重,在于心意。”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李九黎,目光中的审视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长辈的、带着些许无奈的温和,“老夫并非那等顽固不化、只认门第之辈。你既有此真心,又有此才学前程,婠儿她……也对你……”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最终挥了挥手,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吧。这门亲事,老夫……允了。”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