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镜瑶被流星扶到客房小榻上靠坐着休息,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过度消耗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迅速沉沦,被拖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周遭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雾气,冰冷、粘稠,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她茫然地向前行走,不知目的,不知归处。
忽然,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一条狭窄、破败的小桥,横亘在翻滚沸腾的岩浆火海之上。桥下是灼热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地狱之火,而桥的对面,影影绰绰,聚集着无数身影——
他们或肢体残破,挂着腐烂的皮肉;或根本就是由森森白骨拼凑而成;有的眼眶空洞,有的张着无声嘶吼的嘴……他们是沉渊之下的试药者,是寒暑之地的枉死仙民,是所有因“离恨天”而痛苦消亡的冤魂!此刻,他们正用那空洞或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桥这边的沐镜瑶,发出疯狂、扭曲、充满恨意的嘶吼与狂笑,声音刺耳得几乎要撕裂灵魂!
然而,尽管他们怨气冲天,却没有一个敢真正踏上那座通往沐镜瑶的小桥。仿佛桥的这一边,存在着某种让他们更为恐惧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气息自身后包裹而来。
一袭皎洁如月、不染尘埃的白裙扫过浓重的黑雾,出现在沐镜瑶身侧。
那是她的母亲,尧光的明月公主。
她依旧保持着生前的绝美容貌,眉眼温柔,唇角带着一丝悲悯的笑意,仿佛从未被这世间的污浊所沾染。
她伸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掌,轻柔地、如同情人般攀附上沐镜瑶的手臂、肩颈,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直抵神魂的诱惑
“阿瑶……来陪我吧……”
“这里好冷,好孤单……来陪娘吧……”
“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这声音是如此温柔,如此熟悉,承载着沐镜瑶内心深处对母爱最原始的渴望与依恋。它比那些冤魂的嘶吼更具杀伤力,几乎要瓦解她所有的意志。
沐镜瑶看着母亲温柔却空洞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
“我会的,娘。”
“我会来陪你的。”
她的目光越过母亲,再次看向桥对面那些疯狂咆哮的冤魂,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誓言
“但不是现在。”
“……”
明月公主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凝固了,如同完美瓷器上出现的一道裂痕。她失望地看着女儿,那眼神哀怨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真是的……
每次邀请,都被拒绝呢……
她缓缓收回手,纯白的裙摆在黑色的雾气中无风自动,像一朵在烈焰中悖逆盛开的雪莲,极致的纯洁与周遭的黑暗污浊形成骇人的对比。
但她不是柔软易折的花。
下一刻,那抹纯白仿佛拥有了生命,开始以她为中心,疯狂地向外蔓延、吞噬!白光所过之处,黑色的雾气如同被灼烧般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
但那并非充满生机的光,而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代表着永恒沉寂与虚无的光芒!
她想吞噬掉这整个黑暗的空间,连同沐镜瑶的意识一起,拖入那永恒的、再无痛苦的安眠!
但最后,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被那纯粹到极致的、自明月裙摆绽放的白光彻底吞噬。那抹纯白的身影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缓缓消散于虚无之中。
算了,做娘的总还是要顺着女儿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