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沐天玑的身影消失在皎月楼外,室内重归寂静。沐镜瑶鬓边那枚犹如金色发簪的灵蝶,几不可查地轻轻振动了一下薄翼。
几乎是同时,司徒岭那特有的、清冷如玉碎的声音,便近在咫尺地响在她的耳畔,带着一丝难以辨明的意味
“你把她教得很好,假以时日,她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
沐镜瑶指尖把玩着一枚温润的棋子,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带着些许戏谑
“真难得,竟能听见我们眼高于顶的司徒公子开口称赞人。”她话锋微转,带着探究,“那你觉得,她和你比起来如何?”
那边的司徒岭几乎是毫不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于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斩钉截铁地回应:“那可就差远了!跟我比,她还有得学呢!”
司徒岭坚决捍卫着自己毋庸置疑的第一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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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勋名将军的落仙洞
纪伯宰带着明意前往勋名的登仙洞,打算探望被困的章台。可勋名极力阻拦,不许他们靠近。
纪伯宰和明意二人神色镇定,佯装肚子饿了,顺势留在洞中吃饭。瞅准时机,纪伯宰偷偷点燃妖火引发混乱,把勋名引走了。
猜出勋名已将章台的三魂七魄分离囚禁,将她的躯体制成傀儡,纪伯宰施展秘法,助明意元神出窍,进入幻境与章台相见。
明意也深知,唯有从章台口中探知勋名最珍视的记忆,方能寻到真正幻境的入口,救出章台的魂魄。幻境中,明意不顾凶险,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了章台。
从章台口中得知勋名的怪癖,章台和勋名婚后,勋名常强迫她反复操办有苏狐族婚礼仪式,每次必要合奏乐曲,还将她改名为“沐心柳”。后来,章台不堪忍受,拒绝再配合,再醒来时便已被困于此。
与此同时幻境四周不时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嚎声,章台怀疑都是勋名过往娶回的妻妾,最终皆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明意听得心惊胆战,她向章台承诺一定会找到办法必带她离开这里。
此时,引魂香即将燃尽,纪伯宰在关键时刻将明意带离幻境。二人佯装酒足饭饱后离开,看来并未引起勋名的怀疑。
“所以,”沐镜瑶撑着脑袋,姿态慵懒得像一只晒着太阳的猫,目光斜睨着纪伯宰,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你们大费周章,就是想从我这儿打听沐心柳的事?”
她轻轻哼了一声,“你们还挺会物尽其用的。”
纪伯宰扬起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张扬与不羁的笑容,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刺:“公主谬赞了,之前我与明意查到,这位心柳姑娘是含风君的堂妹,据说与之关系极为亲近。但她嫁与勋名将军后没多久便香消玉殒,这其中……恐怕多有隐情吧?”
他的视线落在沐镜瑶难掩疲倦的面容上,几不可查地微微凝眉,纪伯宰听说过沐镜瑶一向睡眠不佳,近来诸多变故,更是耗神。
沐镜瑶似乎懒得深究他话语里的试探,只淡淡道:“我和心柳姐姐不算熟悉。不过我知道,她未出阁时,经常被兄长带着在各种勋贵组织的宴会上献艺,她的琴艺极为出众。不过她后来嫁给勋名之后,就不再出席这些场合了。”
沐镜瑶提供的信息看似平常,却隐晦地点出了沐心柳处境的变化——从被展示的“珍宝”,到被藏匿的“私有物”。
明意看看气定神闲的沐镜瑶,又看看若有所思的纪伯宰,这两人一副云淡风轻、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章台还在受苦,她可没时间在这里打哑谜!
“公主殿下!”明意忍不住急切地开口,打断了那微妙的氛围,“那您可知,心柳姑娘……最终被安葬在何处吗?”
沐镜瑶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点玩味:“你干嘛?难不成还想学那凡间话本,来一出挖坟掘尸,验明正身?”
“啊?不……不是的!”明意连忙摆手,脸都急红了。
纪伯宰靠在椅背上,闲闲地插话,带着点看穿的了然:“她逗你玩的。”
明意撇撇嘴,心里嘀咕: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计划:“章台说,勋名娶了她之后,天天在府中与她上演拜堂成亲的戏码,循环往复。所以我想,如果我们能在沐心柳的埋骨之地,设法‘重现’当年那场婚礼,是不是就能借此强烈地刺激到勋名,从而找到他元神执念最深、也最可能禁锢章台元神的核心所在?”
“找他的元神,需要这么复杂吗?”沐镜瑶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察一切的淡然,“勋名的元神,根本不需要你们费劲去‘找’,它就在他自己展开的、囚禁章台的那个幻境里面。只要你们能进入他全力维持的幻境,直接在里面寻找他的元神印记就行了。”
明意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追问:“那我们该怎么进入他的幻境呢?”
沐镜瑶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慵懒,而是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得意,以及一丝……近乎恶劣的趣味。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如同分享一个惊天的秘密:
“方法嘛……其实很简单,既然他这么执着与婚礼,那你们就送上门去,让他把你们也‘娶’进幻境里,不就行了?”
沐镜瑶说得一脸认真,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厌世倦怠的眸子里,此刻竟看不出丝毫玩笑的意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合理不过的方案。
明意被她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都带着点颤抖:“你……你这是在开玩笑的吧?”
一旁的纪伯宰却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竟点头附和:“抛开其他因素不谈,单从计划可行性来看……我倒觉得,这不失为一个直击要害的好办法。”
“啊?!”明意猛地转头瞪向纪伯宰,眼睛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跟着她一起胡闹?!
看着明意被两人一唱一和逗得一愣一愣、满脸写着“你们是不是疯了”的表情,沐镜瑶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冲散了她眉宇间笼罩的倦色,苍白的脸颊也仿佛染上了几分鲜活的血色,如同冰雪初融,带上了一丝灵动的生气。
“逗你的!”她笑着宣布,语气里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小小得意。
明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得牙痒痒,却不敢瞪那个罪魁祸首,只好把一腔“悲愤”化作眼刀,狠狠剜向旁边那个“助纣为虐”的纪伯宰!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当筏子讨你心上人欢心!
沐镜瑶笑够了,才稍稍正色,只是眼角眉梢还残留着笑意,对着明意道:“明意仙子既然来请我帮忙,我自然是要帮你想个稳妥办法的。”
她话锋一转,又带上那副慵懒中带着点戏谑的调调,重复了那句让明意心头一跳的话,“毕竟,本公主是真的很喜欢仙子你啊。”
明意先是一愣,随即接收到沐镜瑶眼中那熟悉的、带着调侃和几分真心的欣赏光芒,顿时悟了。她挑眉,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
哦——!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果然,纪伯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根不起眼的红色丝线,语气听起来平淡,却莫名透着一丝酸溜溜的味道:“公主殿下‘喜欢’的人,看来还挺多。”
沐镜瑶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那点意味,依旧用手支着下巴,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他腕间那抹红色,面色平静无波,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绳子。她懒懒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对生命的微弱热忱
“嗯,这世间有趣的人和事实在太少,所以每一样能让我觉得‘有趣’的,都显得格外珍贵。”
她微微停顿,像是在陈述一个最朴素的真理:“而我,恰好喜欢一切……珍贵的东西。”
她的目光没有刻意落在任何人身上,却又仿佛囊括了所有她提及的“珍贵”之物——包括眼前这个因为她一句话而暗自计较的男人,也包括那个为了救朋友心急如焚、心思单纯的仙子。
纪伯宰摩挲红绳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掠过他的眼底,取代了先前那点不易察觉的醋意。
明意看着这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旁人难以介入的氛围,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报复”的小快感,实在有点幼稚。
她清了清嗓子,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所以,公主殿下,我们到底该怎么进入幻境?”
沐镜瑶收回那有些飘远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明意身上,红唇微启,开始布置那个真正的、或许同样大胆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