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丧仪结束后,文帝就迫不及待地把汝阳王从三才观里捉出来,披红挂绿好一通打扮,然后催着赶着来下聘,聘礼从金银器皿、珠玉锦缎到十六样礼牲,色色周到齐全。
还有着新衣、配新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羽林郎,个个精神抖擞。
文帝看着浩浩荡荡的仪仗从宫门慢慢驶出,欣喜感叹道:“朕可算等到这一天了!”
皇后刚想跟着感叹一下养子娶亲不易,结果旁边的越妃冷不丁说起了风凉话:“陛下这话说这话太早了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门婚事崔家阿兄答应得不甚情愿,照他的脾气······哼,今天的下聘绝对要起风波!”
越妃所料一点不差,看着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汝阳王挠了挠头,回头瞧了瞧同样穿着整套大礼服的虞侯与吴大将军,“我说二位,这怎么办啊?”
吴大将军一动也不敢动,崔祈是他的荐主,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他岂敢造次?他低头赔笑道:“老王爷做主就是,就是别让我去撞门!”
他指了指文昌侯府门上的大匾,“那可是陛下的御笔,还盖了玺印,借我八个胆,我都不敢冲撞!”
汝阳王只能去看虞侯,若是他都没有法子,他也只能命人进宫去求陛下拿个主意了。
虞侯笑道:“鹤年最重信义,是不会毁约的,不过刻意为难,聊表矜持,就是要委屈老王爷上前叩门了!”
汝阳王常年修道,性情甚是洒脱不拘,并不觉得如何委屈,只是觉得好笑:“就他事多!不过等下回我家办喜事,我也要学他这样,方才能显出我家孙女的矜贵来。”
随即上前叩门,高声道:“闻得贵府有淑女,性钟和粹,体赋柔嘉,可配君子,今奉陛下旨意,备下金银礼品若干,特来相求,望请文昌侯答允!”
门后一点反应也无,老王爷回头去看虞侯,只见他袖中竖起三根手指,只能又高声重复了两遍。
最后一遍由羽林郎合力喊出,声震云霄,远远传出好几条街去。
正堂之中,以宣侯以及三位越侯为首的宾客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坐在上首的崔祈,他面如平湖,毫无喜色,听得人声喧扰,语气十分冷淡地道了一个“允”字。
崔祐擦了擦额上的汗,赶紧朝外喊道:“家兄答允,迎礼入门!”
一声又一声的“允”从正堂传了出来,崔无度才命家仆缓缓将门打开,随后恭请汝阳王、虞侯及吴大将军入府。
进门时,吴大将军没忍住拍了拍崔无度的肩膀,拍得崔无度一个趔趄:“好小子,这回你阿父可挣足脸面了!”
崔无度挺直身子道:“值,值得!”他家阿妹可不好娶,叫你们费点事也是应该的。
萧夫人提前两日就过来帮着筹备了,其实也用不着她做些什么。
文昌侯府的管妇十分得用,大事小事都安排得十分妥帖,婢女们以外衣颜色区分等级,迎宾待客,出入相引,添茶奉果,秩序井然。
她最大的作用就是做一个贵重的摆设,另外招待好这一屋子的女眷。
不一会儿,赵媪将礼单奉上,请萧夫人过目,萧夫人看完后,也答了一声允,聘礼才由仆妇渐次抬进来,又一箱一箱地打开。
众世家贵妇饶是见多识广,也不得不为之感叹:“陛下当真厚待十一郎,瞧这聘礼,样样都是珍品,比之皇子娶亲,亦不逊分毫!”
“还有这对大雁,听闻是十一郎在御苑亲手猎的呢!”
“这个时节,大雁也难寻啊,可真是费心了!”
“费心?文昌侯以半数家业为女儿作嫁,难道还担不起他凌子晟的一对活雁,你瞧不起谁呢?”说话的是小越侯夫人。
当场就有人表示不信:“虽说文昌侯疼爱女儿,但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文昌侯又不是没有儿子······”
“不信,你可以问问程夫人,如英的嫁妆单子,想必夫人已经看过了吧!”
小越侯夫人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萧夫人,目光灼热,差点把萧夫人烧穿一个洞。
如英的嫁妆可不止这半数家业,还有崔夫人的嫁妆和她自己积攒的私产,以及各方亲友源源不断送来的添妆,除了没有食邑,其余零零总总加起来比公主出降也不逊色分毫。
不过真要说出来也就太招人恨了,是以萧夫人只简单地答了一个“是”字,可这也引得满堂倒吸一口凉气了。
正堂只有比内堂更吃惊的,有些人自认疼爱女儿,但绝对做不到崔祈这种程度,半数家业啊,这还不是亲生女儿呢!
那些多心的不免去打量崔无度,崔无度直接看回去,他只说了一个字:“好!”随即引得满堂喝彩!
虞侯拉着崔无度的手臂道:“鹤年,别的我都可以与你一较短长,可唯独只有儿女之事上,我今日甘拜下风!”
“子渊兄长言重了!你有十三子,女儿的序齿也已排到了十一,可见雄风不老,该我自愧不如才是!”崔祈此时脸上才有了一点笑意,正堂之中的都是男人,说点带颜色的话反而更能促进场面和谐。
坐在前面几列的皆出自丰饶两县,大家之间都是极熟稔的,先前崔祈板着张脸,摆明了兴致不高,谁敢触他霉头?
除小越侯能借着外姊婿的身份说上几句,活络一下气氛,其余没一个敢吱声的,免得受了池鱼之殃。
如今崔祈化冻了,场面自然活络起来,加之各种美酒佳肴一连串地端上来,舞女歌姬轮番上场,不一会儿,热闹得就要翻了天。
尤其是吴大将军,他一个人说话顶得了三个人的嗓门:“鹤年,你家的酒又烈又香,叫什么名啊,是你自家酿的,还是在外头买的?”
崔祈根本不接茬,只有四个字可以奉告:“没有多的。”
全场一齐哄笑,吴大将军又扯着崔祐问个不停,崔祐被烦得实在受不了,才告诉他:“这是阿兕自己酿的,别拉我衣裳,喂!”
“真没多的,都被我阿兄拿出来待客啦!好,别扯,别扯,算我求你,这衣裳可是阿兕特地给我做的,要是扯坏了,我可叫我阿兄收拾你了啊!”
吴大将军撇撇嘴,还是撒开了手:“你骗鬼呢!文昌侯府没多的,你那里难道没有存货!”
看崔祐还要说没有,他立即喝道:“少给我扯谎,她连纯种的大宛驹都舍得送两匹给你,我就不信还会吝啬几坛子酒!”
“我也不要多了,分我一半就成!”
崔祐哪里舍得,他这里东躲躲,西藏藏,吴大将军在后面追个不停,好不容易勾住个衣领,结果被崔祐来了个金蝉脱壳,满堂宾客笑得直打跌。
中越侯起身助拳,当然他帮的不是崔祐:“吴缸子,我帮你逮阿猿,逮到了人,那酒咱们平分!”
吴大将军大声应好,一时之间堂中更热闹了,崔祐身手灵活,吴大将军与中越侯两个人连手都很难捉到人,众人纷纷给崔祐叫起来好来,声音一时如雷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