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测试

下午的参观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继续着。凯文学长走在最前面，步伐刻意放慢了许多，像是在迁就我们这些新生，可我总能瞥见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的动作，喉间溢出的气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阳光透过他银白的发丝落在脖颈上，能看到他偶尔绷紧的下颌线——那分明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悄悄和埃尔瓦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款疑惑。早上遇见的莱纳德捂着胃，埃尔瓦有陈年胃病，雷诺伊尔那副别扭样子下藏着的腹痛，现在连凯文这位二年级学长都带着说不清的不适感。灵族天生敏锐的感知像张细密的网，捕捉着周围人身上那些压抑的能量波动，全是些紊乱而滞涩的频率。

菲尔兹·琳·凯洛拉“难道伊斯坎尔德专招带病的学生？”

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身旁的奇卡娜正蹦蹦跳跳地指着远处的星图馆，尾巴似的鹅黄色翅膀甩得欢快，清脆的笑声像风铃一样。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例外，浑身洋溢着的生命力几乎要溢出来，和这周遭若有似无的沉郁格格不入。

走到重力训练馆附近时，凯文忽然停下脚步，歉意地笑了笑：

凯文·莱拉·奥纳多“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他没等我们回应，转身时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住身形，快步消失在回廊尽头。

雷诺伊尔自始至终没说几句话，只是默默跟在后面。可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腹腔里翻涌的剧痛，那股能量波动比埃尔瓦方才的更剧烈，像有把无形的刀在里面搅动。他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下颌滑落，被他不动声色地用袖口擦掉，唯有按在腹部的手始终没松开，指节泛着青白。

我下意识看向埃尔瓦，发现他也正盯着雷诺伊尔的背影，眉峰拧成个疙瘩。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们像是被无形的线串在了一起，埃尔瓦眼中的疑惑和我心里的猜测撞了个正着。他微微颔首，我也轻点了下头，无需言语便默认了彼此的判断——雷诺伊尔的痛，和我们的都不一样。

恰在此时，雷诺伊尔忽然回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那双赤色瞳孔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探究像锐利的探针，疑惑如缠绕的藤蔓，还有一闪而过的恐慌与难以置信，最深处藏着的某种情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感知里漾开奇异的涟漪。

这感觉太熟悉了。上一次感受到如此复杂的情绪，还是在埃德斯诺临走前看我的最后一眼。那个和我一起在卡米拉星系的废墟里捡过星石、分享过压缩饼干的少年，在被家族接走时，眼里也是这样混杂着不舍、挣扎与某种不能言说的决心。

思羽·苗·奇卡娜“怎么了？”

奇卡娜注意到气氛凝滞，好奇地问。

雷诺伊尔·伯·埃尔瓦“没什么。”

雷诺伊尔立刻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又恢复了那副傲慢模样，只是按住肚子的手收得更紧了。

剩下的路程变得格外安静。直到走到星穹楼门口，奇卡娜吵着要去买新款的能量棒，我们才就此分开。当看到雷诺伊尔走向走廊另一端，在307室门口刷开权限时，我着实吃了一惊——他居然就住我对面。

回到房间时，腕间的星轨手表突然亮起，紧接着隔壁传来奇卡娜“哎呀”一声。点开全息屏，一行鎏金文字跳了出来：【明日早八点，请所有新生到测试台集合，进行入学首次分班测试（属性与等级评定）】。

“测试？分班？”我指尖冰凉，心脏猛地往下沉。要是过不了关，会不会被直接退学？父王的嘱托还在耳边回响，我攥着手表的手微微发颤。

思羽·苗·奇卡娜“菲尔兹！”

奇卡娜的声音从房间隔壁传来，隔着墙壁都能听出她的雀跃，

思羽·苗·奇卡娜“明天要测试欸！你晚上想吃什么？食堂的熔岩蛋糕上新了！”

菲尔兹·琳·凯洛拉“都行。”

我有气无力地回应。

奇卡娜大概是听出了我的低落，却没再多问，只是哼着歌去准备晚餐了。她睡得很早，夜里我躺在床上，总能听见隔壁均匀的呼吸声。朦胧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卡米拉星系的水晶宫，父王坐在王座上，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在星纹朝服上，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头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斯宇·诺·信哲“小璃儿，你是我最看好的女儿，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生物钟叫醒的。拉开窗帘时，正好看见埃尔瓦从301室出来，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莱纳德已经等在走廊里，白头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对面的307室门也开了，雷诺伊尔出来时脸色苍白得像纸，连走路都有些不稳，腹部的能量波动乱得像团麻。

我们四个沉默地走向食堂，连最活泼的奇卡娜都看出气氛不对，乖乖地没咋咋呼呼。早餐时谁都没吃多少，雷诺伊尔甚至只喝了半杯温水，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测试台建在学院中心的星环广场上，巨大的能量球悬浮在半空中，流转着七彩光晕。我们到的时候人还不多，只有零星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新生在低声交谈。听说测试是按名单喊名字的，早到也没用，我们索性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

雷诺伊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却始终没舒展过。埃尔瓦望着能量球若有所思，莱纳德低头摆弄着腕间的终端，只有奇卡娜东张西望，像只好奇的小雀鸟。

不知过了多久，主考官拿着名单走上测试台，清亮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广场：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测试开始，第一个，艾力克！”

接下来的测试像流水账一样推进。大部分新生的属性都是常见的金、木、水、火、土，偶尔有几个是雷、风之类的元素系，等级基本在五级以下，最高的也不过八级。看着他们一个个顺利通过，我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原来伊斯坎尔德并非只招怪物，寻常天赋也能留下。

直到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走上台，平静地将手按在能量球上。原本流转的光晕突然凝固，随即爆发出刺眼的紫金色光芒，主考官查看终端后高声宣布：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瑞红焱，属性精神系，等级十级！”

广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安卡拉莫亚“精神系十级？这在新生里简直是神话吧！”

云清“听说精神系修炼最难突破，他看起来才十五六岁啊！”

我盯着那个叫瑞红焱的少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下台时步伐沉稳。这名字太像地球人了——师父曾在古籍里提到过那个蓝色星球，说那里的人寿命不过七十余载，连星际航行都做不到。这样的星球怎么可能有人来到超星隙寰宇的学院？或许只是巧合吧，我摇摇头，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主考官念出熟悉的名字：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思羽·苗·奇卡娜！”

奇卡娜蹦蹦跳跳地跑上台，将手掌贴在能量球上。耀眼的白光瞬间迸发，像初生的恒星般夺目，连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奇卡娜，属性光系（至高），等级十一级！”

广场再次沸腾，惊叹声比刚才更甚。奇卡娜却一脸理所当然，对着台下的我们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跑了下来，还冲我眨了眨眼。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莱纳德·沃拉·斯托克！”

白发紫眼的少年走上台，双手同时按在能量球上。一半燃起炽烈的火焰，一半卷起青色的狂风，两种属性在球体内完美交融。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莱纳德，属性风系与火系（双系），等级十一级！”

这次的议论声里多了几分敬畏。双系同修本就艰难，能达到十一级更是天赋异禀。莱纳德面无表情地走下台，回到我们身边时，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埃尔瓦·洛·弗尔特！”

埃尔瓦走上台时，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当他的手触碰到能量球，火焰的赤红、圣光的纯白与暗影的墨黑同时绽放，三种极端的属性在球体内形成奇妙的平衡，互不侵犯又彼此依存。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埃尔瓦，属性火系、光系、暗影系（光暗同体），等级十二级！”

主考官的声音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广场上的喧嚣几乎要掀翻屋顶。埃尔瓦走下台时，路过我身边低声说了句：

埃尔瓦·洛·弗尔特“该你了。”

深吸一口气，我走上测试台。掌心贴上能量球的瞬间，熟悉的冰寒顺着指尖蔓延，与体内的圣光、暗影同时呼应。冰蓝、纯白与墨黑在球体内交织成漩涡，比埃尔瓦的更为浓烈。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菲尔兹，属性冰系、光系、暗影系（含暗夜属性），等级十三级！”

身后的惊呼声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我走下台时，正好撞见埃尔瓦惊讶的眼神，他似乎没想到我的等级会比他还高。

最后轮到雷诺伊尔。他走上台时脚步有些虚浮，右手始终捂着肚子，上台的动作都显得吃力。当他将左手按在能量球上，诡异的紫色毒雾、虚无的灰色气流，以及一团混沌的白雾同时涌现。

主考官盯着终端屏幕，突然愣住了：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这是……雷诺伊尔，属性毒系、无系（虚无）、问号，等级十八级！”

全场死寂。

连主考官都倒吸一口凉气：

布施波洛·仕·梵利智“问号属性？这不可能！能量球记载了超星隙寰宇所有属性，从未有过遗漏！”

短暂的沉默后，广场彻底炸开了锅。

晨曦“十八级？这已经是三年级高阶的水平了吧！”

思乐钦竹“问号属性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从未出现过的属性？”

俞灵奚樾“我听说有些禁忌属性会被系统屏蔽……”

雷诺伊尔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等级会这么高，愣在台上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走下台时，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没有炫耀，也没有得意，只是静静地看着。

可我却清晰地感知到他胸腔里加快的心跳，以及那股比昨天强烈数倍的异样情绪波动，像投入心湖的星火，明明灭灭地灼烧着。这一次我无比确定，那不是幻觉。

他眼里的复杂情绪又翻涌起来，比清晨时更清晰。而我忽然意识到，那最深处藏着的，或许是与我同源的孤独——一种背负着秘密行走在世间，突然撞见同类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