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

陆鸣宇久违的学了一整天。

　　这是什么概念，不是他陆少爷吹，上大学以来一堂课都没听过的人，安静坐下来学了一整天。

　　污浊的灵魂仿佛得到了洗涤，整个人徜徉在知识的神圣海洋中。

　　然而日暮时分一抬头，看到厨房陈隽永的背影，人又迅速变回不思进取的俗人一枚。

　　谁看到陈隽永在家里做着些俗事的样子都会心动的，之前第一面见陈隽永，他哪能想到这人还会做饭，精致得跟个古董似的。但恰恰是这样看起来纤尘不染的天仙站在飘着烟火气的地方，才更刺激神经，何况男人天生就有征服欲，把神拉下神坛，比瞻仰信奉好一万倍。

　　人的欲望，总是有那么大的威力，以至于让陆鸣宇安生在陈隽永家住上个把月。只不过还不到上瘾的程度。

　　陈隽永很完美，但这不足以让陆鸣宇发疯，他还记得他是谁。

　　他和他爹对着干，这么些年浑浑噩噩走过来，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在他爹手底下胡乱蹦跶，像个失控的木偶，但怎么说也还是被别人提在手上，他爹让他点头，他抬手，这算故障，但他不能不动，线在人手上呢。

　　只有什么时候他被放弃，他才能在垃圾堆里做自己。

　　他承认，在他一整个后花园里，这朵雪莲是最合他心意的一朵，但这不是他要的。

　　“想什么呢？洗手吃饭。”陈隽永的声音拉回了陆鸣宇的思绪。

　　陆鸣宇伸个懒腰，绕到桌边看了眼菜，“饿死了，总算开饭了。”

　　“学得怎么样？”陈隽永笑问。

　　陆鸣宇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还行，就是我这脑子吧，不太转得动，您别着急哈。”

　　“态度总比天赋重要。”陈隽永说。他希望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孩儿能懂这一点，能懂道理什么时候都不迟，但机会并不会一直都在。

　　“我态度好着呢。”陆鸣宇朝陈隽永呲牙，笑得不太有诚意。接着一头钻进卫生间洗手去了。

　　陈隽永清楚，教育小孩儿这事急不得。他去书桌上把陆鸣宇的书本收拾好，顺带看了眼笔记。

　　看得出来，这一下午确实是下功夫了的，不少知识点找得很准，书后练习题都写了个答案，学习习惯还算扎实。就是这草稿打的乱七八糟，横七竖八，字还叠在一起，看着挺费劲的。

　　陈隽永把草稿纸也一并夹在书里，刚好陆鸣宇也从洗手间出来了。

　　“今晚我喝点儿酒成吗？”陆鸣宇坐下问。

　　“有心事？”陈隽永抬眼看他。

　　陆鸣宇赶忙否认，“我能有什么心事儿，太久没喝了想了，不给喝就不喝。”陆鸣宇不太在意，他也就是随口一提，可能确实是心里乱，下意识就提了。

　　陈隽永停下动作，想着陆鸣宇今天表现确实不错，便也不吝啬奖励他一次。

　　“吃完饭我可以给你调一杯鸡尾酒尝尝。”

　　陆鸣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调酒？”

　　“怎么了？”陈隽永淡然反问，倒显得陆鸣宇这反应太一惊一乍了。

　　“没有，就是觉得，您怎么什么都会啊？还会调酒？专业吗？我嘴可是很挑的。”

　　陈隽永笑了一声，“凑活。”

　　陆鸣宇点头，“那我期待着了。”心里对陈隽永的欣赏之意，隐隐盛出来些。

　　吃完饭两个人来到一楼柜台前，陈隽永的酒基本都在这里，二楼小吧台的柜子里都是些红酒珍藏，更多的是装饰以及收藏作用。

　　陈隽永站在柜台后，打开柜子从里面依次取出高级摇酒器、量酒器、冰夹、过滤器、搅拌杯、吧勺、量酒杯、捣棒、搅拌器。

　　“挺专业的嘛。”陆鸣宇坐在陈隽永对面，两个人隔着一座柜台。

　　“马马虎虎可不能拿来招待人。”陈隽永道。这话听着像是陈隽永在说他有自信，但陆鸣宇琢磨着，怎么像是在点他呢。说他对自己要求低。

　　“我以为您拿点原料凭感觉往里兑呢，那可考验经验。”陆鸣宇装傻。

　　陈隽永摇头不语。对于陆鸣宇描述的这小孩子闹着玩的场面，他想想都觉得好笑，也就陆鸣宇能说出来这种话，别人不懂的也好歹奉承几句，这小孩生怕别人不觉得他没见识。

　　不过说到底陆鸣宇本来就不用在意这些，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谁能嘲笑他没见识，那不是上赶着当小丑吗。

　　“喝什么？”陈隽永撑在柜台上居高临下的看陆鸣宇。

　　“来杯最贵的。”陆鸣宇豪气道。免费的不找贵的挑，那不纯天然呆么。

　　陈隽永无奈笑道：“在这我的手艺最贵，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我都站在这了，还不选想喝的？”

　　陆鸣宇被说服了，想了想，带着试探的问：“那…来杯玛格丽特？成吗？”

　　“可以。”陈隽永利落回头打开柜子，有条不紊的从里面取出龙舌兰酒，橘味白酒，酸橙汁，粗粒盐和冰块，依次摆在桌上，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陆鸣宇抬头看陈隽永沉静淡然的表情，好像想从中看到点心虚之类的，但很快视线就转而被吸引到手上。

　　眼前这双修长冷白的好似艺术品的手在他面前不断变换，动作灵巧，银灰的器皿在手指间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一会一杯酒就推到了陆鸣宇面前。

　　陈隽永擦了擦手。

　　陆鸣宇看着酒杯，端起来，看着里面透明的酒液觉得有些梦幻。

　　“您怎么什么都会啊。”陆鸣宇又叹道。听见会和亲眼看着人把酒调出来还是不一样，这感觉来的更直观更震撼，更具象化。他说好话也经常夸人厉害，随口就来，但那当然和真那么觉得心里的感受不一样。

　　“说不定我是会做样子而已呢？”陈隽永笑。

　　陆鸣宇知道不会。就算他不懂里头门道，这手法一看就是有技术的。

　　陆鸣宇拿起酒杯送到唇边。冰凉酒杯、粗盐粒与龙舌兰，丰富刺激又防不胜防的口感让人忍不住嘴唇抿紧。

　　果然，非常专业。

　　“怎么样？”陈隽永问。

　　陆鸣宇又细呷一口，眯着眼笑道：“还可以吧。”

　　陈隽永微笑，手指敲击桌面，“我友情送你一杯。”

　　陆鸣宇抬头，有些茫然，“干什么？”

　　陈隽永直起身，“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酒是可以有象征意义的。”

　　“第一次听说。”陆鸣宇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配合。

　　陈隽永一边重新调酒，一边悠然问：“你没看过加勒比海盗吗？”

　　陆鸣宇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朗姆酒？”

　　“对，提起那些海盗你就能立马想到朗姆酒，那你觉得能代表你的酒是什么？”

　　“是什么？”陆鸣宇忘记思考了，只想快点知道陈隽永的说法，这类似于陈隽永对他的评价，他想知道。

　　陈隽永很快把酒调好，放到陆鸣宇面前。

　　“适合我的？”陆鸣宇问。

　　“尝尝。”陈隽永擦手，到陆鸣宇旁边坐了下来。

　　陆鸣宇依言抿了一口。入口没有酒味，有薄荷和苏打水的清爽，加上冰块，冰爽清凉，后劲十足。

　　“莫吉托？”陆鸣宇又抿了一口。

　　陈隽永深深看着他，意有所指道：“适合自由不羁的灵魂。”

　　这一刻，陆鸣宇仿佛彻底被看穿了。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喉间的不适。这朵花比他想象的要睿智多了，这种精明让他看清差距，感到惶然。

　　陈隽永看陆鸣宇的眼神中藏着某种期待，但很可惜，陆鸣宇并没有打算向他袒露什么。他拿着正品，也没得到官方的承认。

　　陆鸣宇把这杯鸡尾酒一口干了，喉结滚动，酒液顺着咽喉流进胃里，心绪不凉反躁。

　　“来杯金巴利。”陆鸣宇抿唇。从什么开始就从什么结束，他必须立马抽身。这位给他温水煮青蛙，摧毁着他的意志，他能感觉到再耗下去他就要栽了。

　　陈隽永却不为所动道：“没有金巴利。”

　　陆鸣宇笑睨他，“欺负我记性差是吧？我来那天就喝了金巴利。”

　　“我记得你喝的是白开水。”陈隽永说。

　　陆鸣宇面上有些挂不住，又破罐子破摔道：“金巴利我也喝了，桃汁也喝了。”

　　陈隽永目光沉静的看着他，“我在的时候不会让你喝金巴利。”

　　“你管得着么？”陆鸣宇偏过头，比第一次见时更桀骜不驯，谁都能看得出他的异样。

　　“陆鸣宇，你在发脾气么？”这不是陈隽永第一次叫陆鸣宇的名字，但是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语调叫他。

　　“没有。”陆鸣宇态度强硬。这时候心里，居然有点儿期待，希望能被更强硬的手段镇压。如果有人能扯断他的线…不，那只是换了双控制他的手罢了。

　　“金巴利苦。”陈隽永缓缓开口道，“我不能决定金巴利的口味，但我能圈定你可选择的饮品。”

　　陆鸣宇的心产生了些不稳的动摇，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

　　“我这人不挑。”陆鸣宇站起身，“上去睡觉了。”

　　陈隽永坐在原地，不动。

　　陆鸣宇上不去，靠着电梯门回过头，“您怎么不动啊？明天不上班了？”

　　陈隽永不语，但依言起了身，迈步走过去。

　　陆鸣宇看着他眼镜后漆黑深沉的眼睛，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陈隽永不是朝着电梯来的，而是朝着他来的，而且带着肆掠的压迫，好像要把他撕成碎片。

　　陆鸣宇不自觉的往旁边让了让。

　　好在陈隽永没做什么，只开了电梯。

　　陆鸣宇松了口气。

　　然而一进电梯，陈隽永就把他逼到了墙角。

　　本就狭小的空间被陈隽永的身体限制得更加逼仄，陈隽永的胳膊撑在他耳朵边，看起来就好像想对他做些什么似的。

　　陆鸣宇心跳的厉害，只能一遍遍在心里念叨这就是朵花，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您不会想亲我吧？”陆鸣宇嬉皮笑脸道，“离这么近待会我可忍不住了啊，您知道的我喜欢男人。”

　　陈隽永不退反进，俯了俯身，几乎和陆鸣宇鼻尖贴着鼻尖。

　　面对这种挑逗，陆鸣宇的基因先动了。本来都放弃了，结果这朵花自己把自己挖起来蹦到他手上，这时候还有什么需要顾及的。

　　陆鸣宇抱住陈隽永的腰，凑上去咬陈隽永的下唇，又松开，轻轻舔了舔。

　　还没等陆鸣宇仔细品味，陈隽永摘下眼镜，猛然扣住陆鸣宇的后脑勺，强硬撬开牙关闯进去。

　　陆鸣宇一口气还没吸上来，呼吸就被堵住了，接下来迎接他的是长久的窒息。

　　舌尖触感湿热，疯狂挑逗他深埋许久的情欲。陈隽永掌控着这场突然且激烈的交流，陆鸣宇被动承受着，在濒临窒息的边缘浮沉，一息幸存，一息溺亡。

　　陆鸣宇不得要领的艰难配合，一吻毕，他已经软成一滩烂泥，挂在陈隽永身上只知道仰着头大口呼吸。

　　陈隽永在他耳边笑了一声，“你不会呼吸？”

　　陆鸣宇红着脸还没缓过来，他的眼瞳上蒙着水汽，看起来极其勾人，但本人毫无自觉，一个劲的盯着陈隽永看，好像忘记了他是谁似的。

　　陆鸣宇反应过来后依然挂在陈隽永身上，和他挤在狭小的电梯里。

　　“我以为我没机会了。”陆鸣宇笑的好不张扬。

　　“嗯哼。”陈隽永不置一词。

　　“我以为您其实不喜欢男人呢，不然怎么能拒绝我这种送上门来的大帅哥。”陆鸣宇自吹自擂说的毫不害臊。

　　“和男人没关系。”陈隽永认真道，“这世上只有一种取向，就是心之所向。选择具有唯一性，其他的都是你自己在随之任之，不是你的意愿。”

　　换言之，陆鸣宇执着于“男人”这个条件，换来换去，好像是个帅哥就可以，但陈隽永不一样，他挑的是某个人，而不是一类人。

　　陆鸣宇觉得陈隽永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什么话都能说到他心里去，这种被看穿的感觉比不穿衣服时还要赤裸，听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强压下心头的激动，陆鸣宇戏谑道：“你们老年人也会说这种情话？”

　　陈隽永轻哼了一声，“没大没小。”

　　陆鸣宇不依不饶的勾着陈隽永的脖子，“你喜欢我是不是？就喜欢我，是不是？”

　　“你可以这么理解。”陈隽永带笑，该直白的时候丝毫不含糊，不怕这得寸进尺的小孩儿得瑟。

　　“哈哈哈…”陆鸣宇忍不住笑出来。

　　没体会过征服感的人永远也不能懂得这种兴奋，这类似于一种恶劣的自证心理，像皇帝坐在皇位之上漠然看陛下跪着的乌泱泱一堆大臣一样，在自己接受的跪拜中，产生出在一众同胞兄弟中脱颖而出且被肯定的自豪感。　　

　　“再亲一下。”陆鸣宇拉着陈隽永的衣领，把头仰起来。

　　陈隽永在他的唇上轻点了下，然后拍拍陆鸣宇的屁股让他松手，“再继续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陆鸣宇低头看了一眼，难得的没耍赖。

　　这一晚，陆鸣宇得寸进尺挨着陈隽永，手摸着陈隽永没有一丝赘肉的腰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