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隽永下班回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陆鸣宇跑路了。
陈隽永站在一楼，太阳穴直跳。感受到一种被始乱终弃的诡异心情。陆鸣宇，真是好样的。
陈隽永给陆鸣宇打电话，陆鸣宇有点儿心虚，没敢接，装没听见。
“哥你手机响了。”陆天琦从二楼探头往下朝陆鸣宇喊。
一楼客厅的陆鸣宇朝他摆手，“让我安静会儿。”
陆天琦一脸问号。想安静应该把手机铃声关掉啊。
陆鸣宇心情很乱，不想接电话，又不想错过陈隽永的消息，所以就这样和电话僵持着。
按理说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见好就收，但是说实话陆鸣宇多少有点不甘心，谁在离成功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都不甘心，但他认得清他玩不过陈隽永。
因为这点贪心的欲望把自己搭进去，那不是蠢么。
陈隽永打了三个，之后就没再打了。
“没毅力。”陆鸣宇吐槽，很不满意的去洗澡了。
久违的躺在家里的床上，被窝还没捂热，有人来敲他的门。
陆鸣宇一激灵，可谓是白天做了亏心事，夜半害怕人敲门。
“睡了。”陆鸣宇喊道，谢绝见客。
然后门就被打开了，门外出现陆鸿升带笑的脸。
“回来了？腿好了？”这幅慈祥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他们父子俩关系多好呢，谁能想到上次见面刚吵的架。
陆鸣宇拉下脸，“我要睡觉了，您能别来打扰么？”
“你是我儿子，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看看还不许了？”陆鸿升装模作样的板起脸，没什么威慑力。
“那您该看完了吧？我真困了。”陆鸣宇只想让陆鸿升快走。
“雪莲是谁？刚给你打了个电话。”陆鸿升把手机拿出来。
陆鸣宇一看床头柜，空空如也，果然刚才洗澡的时候忘浴室了。
“您怎么偷看人隐私啊。”陆鸣宇光脚下床，几步跑过去抢回手机。
“怎么说话的？你爹帮你带话还不乐意了？”陆鸿升脸色沉下来，他向来没什么耐心。
“谁让您接了啊！”陆鸣宇直想骂人。他都没想好怎么处理，完了他爹三两句能把他老底兜出来。
“不能接？是什么人啊？”陆鸿升的眼神变得审视起来。
陆鸣宇赶紧收敛脾气，只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不用您管。”
“姓陈是吧。我已经把他的号码记下来了，听谈吐像是个有分寸的人。”
“您和他说什么了？”陆鸣宇语气中带着防备，看得陆鸿升蹙起了眉。
“能说什么？让他离我儿子远点儿！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上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爸！”陆鸣宇怒气冲冲的打断陆鸿升，“您现在已经过激到逮着谁刺谁了吗？我连朋友都不能有？给我打电话的就是阿猫阿狗？”
“成天不学无术，你能有什么清白关系。”陆鸿升嗤道，“你是我儿子，我打不断你的腿，但那些个敢把手往你身上伸的，我非得把他们手都给砍了！”
陆鸣宇咬牙切齿的握紧拳头，“您到底想让我干嘛，直说成吗？”陆鸿升不是没找过他那些床伴的麻烦，但他睡一个换一个，他爹除非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围着他转，否则不可能管的过来，所以他爹才拿他没办法。
但他这段时间在陈隽永家住着没换过人，他爹看得出来陈隽永不一样，所以把陈隽永给盯上了。
这要是搁从前他眼都不会抬，他爹要找茬找去呗，他又不在乎，但陈隽永不行，不说他爹能给这朵圣洁的花带来多大的风暴，关键他俩不是床友的关系，那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人，但是他爹要是跑去说一通，指不定把他抹多黑呢。
他爹估计看出来了陈隽永的特别，而他越在意，他爹就越起劲，但他总不会因为这个人就回头是岸，所以他爹威胁他不过是有事让他做。
陆鸿升愠怒的神色收敛起来，眸色微微发深，试探的问：“明天有没有时间去做你弟弟的家长会谈？”
陆鸣宇大学开学晚，陆天琦高中，开学比较早，已经回学校了。为了让每个学生都能得到最好发展，传统意义上的家长会变成了一对一的形式，由家长自己挑时间去。
搁以前陆鸣宇就被这句话惹毛了，让他和陆天琦一个屋檐下他都不愿意，还弟弟，还开会，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和陆天琦的关系已经缓和了，或者说他已经从心里承认这个弟弟了，所以这个要求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什么时候？”陆鸣宇问。
陆鸿升眸色更深，里面有某种深沉的思绪在交织，但面上却是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明天上午十点。”
陆鸣宇注意到他爹的异样，呼吸不自觉紧了紧。像陆鸿升这种层次的人，他越是不动声色越是可怕，你看不透他那双眼睛，却能感觉到危险，像是无形之中被放在砧板上算计标卖着。
“行我知道了。”陆鸣宇尽量稳了稳情绪。陆鸿升极少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他，他莫名产生一种危机感，可仔细一想，他已经没什么怕失去的，便懒得再去探究陆鸿升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你休息吧，明天别忘了。”陆鸿升恢复一贯慈父面孔，出了房间。
陆鸣宇深吸一口气仰卧在床上，心绪并不能立刻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患失的感觉来源于什么，他想弄清楚，但有很多事，只要触及他爸他妈陆天琦，他就不愿意去想。
所以他也不确定，这种事情是不是已经和陈隽永挂了勾。
陆鸣宇不舒服的翻了个身，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糊涂的过日子就是这样，老觉得浑浑噩噩的。
陆鸣宇又翻了个身。
接下来一整夜陆鸣宇都在翻身。
他认床，而且要命的是他不认自己家的床了。
这大概就是始乱终弃的报应吧，陆鸣宇第二天去学校顶了两个严重的黑眼圈，走路脚底都发飘。
班主任汪敏和他说什么他自然也没听进去，握着手机录音，只等回去了发给陆天琦让他自个儿听去。
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小时，大部分都是在分析成绩。陆鸣宇大概抓了些重点，学习很努力，成绩稳定在前十，未来可期。
谈完已经接近中午放学，汪敏带陆鸣宇去教室外看了眼陆天琦的学习状态。
太阳的光辉洒在教室里，陆天琦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脊背挺直，听的非常认真。一双狐狸眼难得的看起来不带笑，有的只是少年人的冲劲和朝气。
陆鸣宇看得欣慰。其实小的时候他一直希望有个弟弟，这样在面对他爹的严苛教育时他就有伴了。
这个弟弟梦后来还是破碎了，妈妈说家里的情况，不能生两个。他小时候不懂，家里很富裕，别说两个了，养20个也绰绰有余。
后来他偶尔想到这件事，觉得也许妈妈从很早就知道会离开爸爸，为了到时候不那么痛苦，所以只留他一个牵挂。
虽然他一开始对陆天琦的到来很抗拒，但放下偏见之后他也得承认，如果这是他弟弟也挺好的。
和汪敏走过教室，中年女人扶了下红边眼镜说：“您现在有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或者再等会中午下课，能和陆天琦一起吃午饭。”
陆鸣宇点头，“我等等。”
汪敏不住的瞥陆鸣宇的眼睛，“你是陆天琦同学的哥哥是吧？”
“嗯，是的。”陆鸣宇道。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在上大学吧？”
陆鸣宇点头，以为老师想问为什么父母不来，是不是不重视陆天琦的成绩，于是他替陆天琦解释了一句：“我以前也在这上高中，我替我爸来，顺便看看母校。”
汪敏面露惊讶，“你叫什么名字？高中是谁带的？”
“我叫陆鸣宇，班主任是唐华老师。”陆鸣宇礼貌回道。
“陆鸣宇？！”汪敏震惊非常的拉着陆鸣宇的胳膊仔细瞧了瞧，“我就说姓陆的少，还真是陆鸣宇。这几年变化不小，和表彰墙上照片不一样了。这两年了小唐老师一直和我说呢，你怎么高考失利了？高中成绩多好啊。”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整个儿都亲切起来。
陆鸣宇笑了笑，觉得有些愧疚。高中的时候唐华对他寄予厚望，知道他高考成绩后急的整夜睡不着，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成绩出错了，要不要联系人去查。
“唐老师现在怎么样了？”陆鸣宇问。
汪敏：“他现在带高一6班，不带毕业班了。”
陆鸣宇：“我去看看他成不？他还在原来的办公室吗？”
汪敏：“现在高一新生刚开学没多久，唐老师估计在忙着开会，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陆鸣宇又赶紧把汪敏拦下来，“不用了，等我下次带点东西再看唐老师吧，这次来的仓促。”
“曾今的爱徒回来了还用带什么东西？”汪敏笑呵呵的道，说着已经不由分说的拨通了唐华的电话。
“喂，唐老师，现在有空吗？”
“你猜谁来了？”
“陆鸣宇！高二三班门口呢。”
“嗯嗯。”
短短四句就说完了。
陆鸣宇愣愣的看着汪敏。
“马上来，唐华念叨你好一段时间了。”汪敏笑道。
听到唐华在来的路上，陆鸣宇像个孩子一样紧张起来。
陆鸣宇刚上高中就是唐华带的，那时候唐华刚毕业，一腔热忱遇上陆鸣宇这个堪称天才的学生，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那会有一阵闹流感，他感染发烧，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睁不开眼。是唐华值班看纪律的时候发现不对，一路把他背到医务室的，那时候他已经烧到了40°8，再晚会儿可能会变成脑膜炎，是唐华救了他。
毫不夸张的说，高中时期唐华就像他亲哥一样。
只不过后来高三的时候爸妈闹离婚，他用成绩威胁陆鸿升，每张试卷都只做了选择题。
他说如果陆鸿升不为了小三和他妈离婚，他就复读，陆鸿升始终没松口，一直拖到填志愿，陆鸣宇听陆鸿升的选了企业管理专业，他以为这算陆鸿升和他的交易，但填完陆鸿升就把他妈踢了。
从此他再也没碰过书。
陆鸿升想送他出国深造，他也不愿意，铁了心烂死在荒唐的声色犬马之中。
就像陆鸣宇之后没法联系程佳，和唐华的联系也自然断了。此时突然要见到唐华，满脑子都是近乡情怯的情绪。
回忆间隐约听到楼梯间的脚步声，接着就见唐华小跑上来。
见面那一刻，陆鸣宇鼻头瞬间酸了。两年没见，唐华看起来疲惫了很多，下巴上有未打理的胡茬，眼睛里浮着红血丝，可能带学生真的很磋磨人，尤其唐华这样负责任的老师。
“唐老师，好久不见。”陆鸣宇笑着打招呼道。
唐华走近抬手拍了拍陆鸣宇的胳膊，“稳重不少嘛，我们鸣宇看起来还是一表人才。”
陆鸣宇低头，“嗐，您说的。”
在唐华的视线中，陆鸣宇看到了久违的欣赏，仿佛他还是那个积极开朗又优秀的好学生。
“后来在哪上的学？”唐华问。
陆鸣宇抿了下唇，“出国留学去了，最近刚回国。”他说了个谎，希望能保持住在唐华心里的形象。倒不是他充面子，只是不希望唐华对他失望。
“哦哦，挺好…别埋没了人才就好。”唐华点头道。
陆鸣宇心情复杂，几度说不出话。
“唐老师，您有空吗？我请您吃顿饭？”他有些急迫的想通过一些方法弥补对唐华的愧疚。
“铃铃铃…”下课铃响了，教室里传出躁动。
唐华又拍了拍陆鸣宇的胳膊，“我下午要带学生听讲座，吃完饭就要回办公室了，下次吧。”
陆鸣宇沉默的点头。
“留个电话，你之前的电话打不通了。”唐华拿出手机。
“之前卡换了。”陆鸣宇低声解释。
其实是他之前发脾气把手机扔花园的喷泉里了，他记得唐华的电话，却鼓不起勇气拨过去，后来这个人就消失在了他的联系人列表。
加上联系方式，唐华急匆匆走了，陆鸣宇站在原地一阵恍惚。
“陆天琦同学出来了，你们兄弟俩聚聚吧，不是刚回国吗？”汪敏热心提醒道。
陆鸣宇闻声看向门口，陆天琦和一群同学有说有笑的出了教室。
“我就先走了。”汪敏打了声招呼，笑呵呵的逆着人流回了办公室。
陆鸣宇调整情绪，没事人一样站在楼梯口等陆天琦过来。
有不少学生注意到了这个人流里突兀不动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接着就小声议论起来。
“好帅，没见过。”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你注意到他的眼睛了吗？”
“…”
因为这些议论，陆天琦才终于注意到陆鸣宇。
小狐狸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喜上眉梢。
“哥！”陆天琦跑过去，一把抱住陆鸣宇。
陆鸣宇被撞的后退两步，“你要把我撞死了。”说着嗓音带笑的拨了拨陆天琦的头发。
陆天琦松开陆鸣宇，喜笑颜开的问：“哥你来看我吗？”
“来和你班主任谈话。”陆鸣宇说，“走，带你吃饭去。”
“好！”陆天琦高兴的跟在陆鸣宇身边，像只粘人的小狐狸，走到楼下才想起来回头对朋友们介绍：“这是我哥。”
几个男生也很有礼貌，跟着陆天琦叫了声“哥哥好。”
看起来陆天琦和大家相处的很好，陆鸣宇放心下来。他记得两年前陆天琦刚搬来陆家，他打了陆天琦一巴掌之后，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去的，总之因为他的面子陆天琦被霸凌了。
那时候陆天琦才初三，每天被高中的混混堵在巷子里恐吓，殴打。
陆天琦藏的很好，身上的伤一点没露，也没和陆鸿升告状，如果不是他有一次刚好碰上，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陆天琦被欺负的那么狠。
之后陆鸣宇在人后再不待见陆天琦，人前都会给他点面子，甚至亲口承认过这是他弟弟，谁也不许欺负。
想想那时候其实就是单纯的愧疚，他从小就热心肠，看见流浪汉都恨不得给人一通安顿，怎么能接受有个小不点因为他被别人欺负。
好在现在陆天琦在学校混的还不错。
陆鸣宇正想着，陆天琦突然拉起他的右手。
陆鸣宇一愣，下意识抽手，“干什么？”
陆天琦神色有些受伤，但还不甘心的往陆鸣宇插在口袋里的左手看，“哥你没戴我送你的戒指吗？”
那只手当然也没戴。陆鸣宇忽然想起来戒指落在陈隽永家了。
“我收起来了。”陆鸣宇随口道。
“好吧…”陆天琦垂眸，不开心，但是乖巧。
“哥你以后就住在家里了吗？”陆天琦又抬头问。
面对这满满期待的眼神，陆鸣宇只能应付道：“暂时。”他也不确定和他爹同一个屋檐下能过多久。
“好吧。”陆天琦再次失望，但很快重新笑起来。
“哥你来学校我真开心。”
陆鸣宇笑了声，“想我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好好学习就行。”
陆天琦嗯嗯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争取和哥考同一所大学。”
陆鸣宇神色尴尬，“你尽你所能，和我考一个大学干嘛呀，小粘人精？”
陆天琦抿着唇腼腆的笑，“想和哥一个大学。”
陆鸣宇揉了把陆天琦的头发，“别和我一个学校听到没，超过我，然后让咱爸送你出国留学。”
陆天琦愣了愣，神色有些异样，“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陆鸣宇双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难得的沉静清朗，“别跟在任何人身后，你做你自己就行了。”
陆天琦沉默着没再回话。
吃完陆鸣宇又给陆天琦留了张卡才回去。陆天琦要好好成长，而他要继续不知死活的回烂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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