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斋的云片糕,你那个时候贪嘴,每天都让我偷偷带着去,未到膳时就已经吃不下饭,嬷嬷还奇怪你怎么总是食欲不振,让太医备了些开胃汤药调理,苦吧?”宋墨说完还煞有其事地皱眉叹了口气。
“现在想起来都苦的得让人打哆嗦。”陈绛宁撇撇嘴,脸上犹带几分对那苦涩汤药的忌惮。“每次喝之前,我都得做心理准备,可即便捏着鼻子灌下去,那苦味还是在嘴里、心里头赖着不走。”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如意斋所在的那条街。只是,曾经的如意斋已不在,原址上是一家崭新的绸缎庄。
宋墨看着那绸缎庄,轻轻叹了口气。
“如意斋没了,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那样的云片糕了。”
他一回头,身旁的人不见了,他不由得慌乱起来,四顾张望寻觅着,街边行人如织往来交错,他的目光急切扫过一家家店铺,那琳琅满目的商品此刻却无暇顾及。
难道是被人群挤到别处去了?无数猜测在他脑海中盘旋,每一种都让他愈发不安。他开始向路人打听,抓住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语无伦次地描述着陈绛宁的模样,可得到的大多是摇头和诧异的目光。
前所未有的感觉,脑海中莫名开始闪过光影,那些光影如乱麻般在他脑海里穿梭,画面快速闪过,有模糊的人影,有陌生又似乎熟悉的场景,耳边还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似在呼喊,又似在哭泣。
他下意识地捂住头,双眼紧闭,试图将这些突如其来的光影驱赶出去。
“砚堂!”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少女手持花灯,暖黄的灯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在此刻,他的世界愈发明亮了起来。
“砚堂!你看这个——”
宋墨快步走上前,一把将陈绛宁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她微微发怔,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方才去哪了,我一回头就不见你踪影,这里人这么多,万一有贼人将你掳去,万一你心疾发作我不在身侧……”宋墨的声音微微颤抖,话语里满是担忧与后怕。
意识到自己的贸然离开让宋墨如此担忧,她轻轻拍着宋墨的后背,安抚道:“正巧看到街边的花灯摊子,想着速去速回,给你挑个特别的花灯,没承想耽搁了些时间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原地,就知你耐不住性子定是着急寻我去了。是我考虑不周没提前跟你说一声。”
她晃了晃手中花灯,试图逗宋墨开心。“砚堂你看,这里面的图案是二十四孝图,你拿回去献给你父亲,他定能感知你的孝心,你们父子好好交谈一番,将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话都倾诉出来,或许这横亘许久的心结就解开了。”
“你看出来了……”宋墨沉默片刻,似是在思忖该如何开口。良久,才缓缓说道,“我自幼便渴望能得到父亲的认可,只是我与父亲之间,似乎总有一层无形的隔阂,它永远横跨在我们之间,任凭我如何努力也无法跨越。一盏花灯、一番交谈真的可以吗…”
她将花灯递到宋墨手中,继续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砚堂,你可知我的小字为何唤卿卿?”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我娘说,我尚在母腹时,父亲就日夜翻检诗词典籍,一心要为我取个意蕴美好的名字。他盼我一生逍遥自在,不被世俗琐事羁绊,顺遂如意。”
她微微仰头,似是想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逼回去,“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我未曾见过父亲,可父亲早早的便为我起好了小字。”
“所以我想,这天底下的父母爱子之心都皆如此,想必你父亲对你,亦是有着深沉的爱意,只是藏得太深,藏在那些严厉的言辞与默默的关注背后。”
街边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宋墨眼前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她好似总能一眼看穿他的心,知晓他心底的每一丝挣扎与彷徨。
“卿卿,你说得对,我应该试试。这些年我只顾着自己的委屈,却从未想过父亲的良苦用心。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怕是还没有这份勇气。”
谢谢你,在我于黑暗中徘徊,被过往的心结桎梏时,坚定地选择奔赴向我。
陈绛宁轻抬眼眸,望向宫门的方向,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夜深了,宫门关了,看来我是没办法回去了。明日怕是又要听陛下那一番唠叨咯。”
她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宋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间满是豪迈与仗义 ,“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本郡主罩着你呢!”
宋墨笑着答道:“有郡主罩着,我自然是不怕的。”
“平日里在宫中,一举一动都得守着规矩,难得有这样自由自在的机会,今夜我定要玩个痛快。”
“那砚堂便舍命陪君子了,只是有一点——”宋墨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宠溺,“跟紧我,可别再走丢了。”
随着时间流逝,熙攘的行人渐渐消散,街边的摊贩也陆续收摊,夜色愈发深沉浓郁,唯有那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长长的街道上,悄然迎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宋墨步伐沉稳而轻柔,背上的陈绛宁已然沉沉睡去,她的头轻轻靠在宋墨的肩头,脸上还带着一丝在夜市游玩时留下的欢愉笑意,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偶尔扫过宋墨的脸颊,痒痒的。
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背上的少女,静谧的夜里,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一下一下。
他望着地上那一大一小被拉长的的影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究竟是谁说要玩个痛快结果自己却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