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曜曜,长安不久前经历一番巨变,太子府上下遭到血洗,传闻无一幸免,城郊军营太子旧部军心动摇,险些又起兵祸,所幸李世民传下宽宏怀柔政令得以安抚,都城街头但见士兵四处巡逻,百姓来往匆匆。
亚罗不慎中计,一得到与他们私下接头互通的鱼贩即将被处刑的消息就心急如焚地冲回了客栈。阿诗勒隼瞬间想通其中关节,策马而出,主动现身,引开大唐追兵,以便其他人分头逃离。
胸口处一道不易察觉的幽紫流光闪过,下一刻,朱砂单手揽着他的腰身,落在街市一侧高高的房顶上,继续疾奔离去的马背上只留下一个面容截然不同的虚影。
“朱砂。”阿诗勒隼忍不住惊喜低声唤道。
“关键时刻还是需要我出手。”朱砂收回手,直接在房顶上盘腿坐下,得意笑道,目光忽然一凝,“是她。”
阿诗勒隼顺着她的目光瞧见了在一旁阴暗的小巷里,正慌忙转身躲避大唐追兵的李长歌,她依旧是头戴黑色布帽,一身素色翻领男装,容貌艳丽逼人,有着明显的异族长相特征。
前日夜里的寂静街头,他与李长歌擦身而过,恰好有宵夜巡逻士兵匆匆而来,若是他事前不知李长歌的女子身份,仅仅猜到她是太子余孽,或许还会主动出手帮她遮掩一二,然而,男女授受不亲,情有所钟的他万不能与其他女子有丝毫不当牵扯,只是暗自可惜少了一个给李世民添乱的可用之人,但李长歌着实运气甚佳,那群士兵得了命令,目不斜视地直奔长安城门,竟是完全忽略了他们二人,让无处藏身的李长歌险险逃过一劫。
也不知,李长歌日后是否还会继续好运下去。
阿诗勒隼没想到的是,急于寻机出城的李长歌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扮作胡商的自己头上。
“郎君,请留步。”
对于李长歌来说,与阿诗勒隼仅有那夜匆匆一面之缘,根本没认出来,反而对傻乎乎的亚罗印象更深。
阿诗勒隼故作勉强地同意了她的请求,还强逼她以那把匕首作交换,中途遭遇杜如晦的义子皓都出面阻拦,下令搜车,最后有惊无险地带她出城。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无需互通姓名,他们在城外树林里分道扬镳。
阿诗勒隼转头就将那把匕首扔给了身旁猝不及防的亚罗,亚罗一惊,险些没有接住。
“这把匕首归你了,是因为她曾在长安街头为你仗义执言,我才肯答应帮她一把。”
阿诗勒隼眉眼飞扬,颇有些得意畅快,十年来未尝一败的他却意外输给一个大唐贵女,到底心有不甘,忍不住想报复一把,看她方才忍痛割爱,恋恋不舍的模样,心底痛快不少。至于那把匕首,他是不可能把别人用过的东西再转手送给朱砂,他会亲自为她寻来更好的东西。更何况,朱砂提起那把匕首时,很是不屑一顾。
“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根本比不上我们龙族收藏的那些宝物。如果你真这么喜欢,我可以为你造一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匕首。”
显然,朱砂根本看不上那把匕首。不过她许是不明白,依照草原上的习俗,女子送予男子匕首是为定情信物。反正他们已然心意相通,他便从善如流地欣然接受。
“好。”
当亚罗急匆匆地带着他去河边,发现中箭昏迷的李长歌时,也不知此番究竟是他与李长歌的孽缘还是亚罗与她的情缘。
他甩开亚罗的手,转身大步离开,不肯多管闲事,却还是共同出生入死多年的情谊开口好心提醒道。
“人是你发现的,你自己救。不过我先提醒你一句,她可是个女子。”
单纯善良的亚罗想起阿诗勒隼早前说起的出言相助以及那把匕首,咬咬牙还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附近废弃的一间小木屋里。又在满脸有热闹可看颇感有趣的阿诗勒隼不怀好意的建议下,用布巾蒙住双眼为她拔箭治伤。
于是,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理所当然地响起,惊起了枝头的鸟雀,扑腾离去。
随后,顶着一个红通通无比清晰的巴掌印,捂着侧脸龇牙咧嘴满脸委屈的亚罗与自知冤枉好人不识好歹愧疚低头的李长歌一前一后出现在众人面前,阿诗勒隼忍俊不禁,丝毫没有身为欺骗亚罗上当遭此无妄之灾罪魁祸首的自觉。
赤发细辫,青莲交领暗纹灰袍的阿诗勒隼盘腿坐在木屋屋顶上,不发一言地瞧着白日里以李十四这个假名与亚罗相交相识的李长歌,在夜深人静时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离去。拿起腰间的酒壶,拧开壶盖,饮下一口草原烈酒。毫无防备地被突然现身的朱砂得手抢走,她好奇地学着他的样子也猛灌下一大口。不同于神都美酒的入口温润醇厚,回味余香绵长,草原烈酒火辣呛喉,后劲猛烈,滴酒不沾已有许多年的她猛地咳嗽几声,冰肌双颊云蒸霞蔚,摇头晃脑,已是醉意上头。
“这酒好辣……我头好晕……”
她双眼一闭,歪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很快沉沉睡去。
阿诗勒隼连忙伸手环住她瘦弱的肩膀以防她睡姿不安分不小心倒下去摔到头,幽深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微微张翕娇艳如花的樱唇上,心念一动,缓缓低首,终于与肖想已久的唇瓣相贴,轻柔摩挲,睡梦中的朱砂忽地身子一动,惊得他立刻退开。
好在朱砂并未醒来,发觉他的轻薄之举。阿诗勒隼不禁抚唇轻笑,稍稍用力更加拥紧了身侧醉眠如春日海棠的少女,转而抬头看向自沧海尽头升起的天上月,心底柔情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