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安静昏暗,朱砂感应到阿诗勒隼心中猛然涌起担忧,愤怒,恐惧,恨意,屈辱……种种强烈复杂的情绪,低呼一声“阿隼”,蓦然清醒。
她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瞬间化作一道幽紫流光冲出帐外,直奔龙魂玉佩与阿诗勒隼的气息所在之处而去。
此时在牙帐不远处的骑射场地里,涉尔正将刀子架在阿伊儿脖子上,刀刃贴着脆弱的脖颈,笑得颇为得意,有种即将一扫多年因处处不如阿诗勒隼而积攒的愤恨不甘的激动兴奋。
无法出声制止的阿伊儿双眼含泪,只能冲阿诗勒隼摇头,满怀心疼悲痛。阿诗勒隼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涉尔,颇似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阿伊儿,甘愿折下一身自尊骄傲,艰难缓慢地屈膝,眼看就要跪下。
一道似曾相识的流光忽而破空而至,飞过他的膝下,轻轻将他扶起。而后,又直直飞向涉尔与阿伊儿,他手中的那柄长刀倏然结冰,冻得他一哆嗦,已握不住寒意凛凛的冰刀,惊骇之下,不自觉退后两步。紫光化为一名眼熟的黑衣少女轻巧落地,一手弯曲成龙爪状,抓住冰刀的刀刃,轻轻收紧,冰刀瞬间粉碎成渣,另一手将满脸惊讶的阿伊儿拉到身后。
“朱砂。”阿诗勒隼惊喜又庆幸地低低唤道。
守在周围的狼师众人一时间目瞪口呆,阿诗勒隼怒吼了一声“涉尔”就朝他冲了过去。涉尔尚未回神就被阿诗勒隼一下扑倒在地,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见状,狼师勇士本想上前,却被面色一凛的朱砂一句“我看谁敢插手!”的冷声威胁,吓得不敢再轻举妄动。毕竟,谁都没有忘记她在上次与方才显露的惊世骇俗的神异本事,不想就此丧命。
有机灵的狼师耳目悄悄溜去通风报信,奕承公主突然跑过来,焦急地大喊“涉尔”的名字,却被面无表情的朱砂抬手拦住。眼见涉尔毫无还手之力,被怒气冲天的阿诗勒隼打得半死,转而看向被朱砂护在身侧的阿伊儿,眼含泪光,苦苦哀求道,“阿伊儿,我求求你,快让隼住手。再这么下去,涉尔就要被他打死了。”
被轻轻拉了拉衣袖,朱砂侧头看了一眼明显态度软化的阿伊儿,烦躁地轻“啧”一声,还是松手放任奕承过去,以身挡在涉尔面前,阿诗勒隼挥拳的动作一滞。随后是跑上前来的阿伊儿拉住他的手臂,才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这一番折腾后,五人被匆匆赶来的炻辛思力直接带去牙帐面见延利可汗。
“涉尔,你居然敢不经我允许,私下抓走阿伊儿,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叔汗放在眼里?!来人,把他关进笼子里,断水断食三日!”延利可汗狠狠一拍桌子,怒声喝斥道。
“大汗,涉尔刚刚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不赶快请巫医替他医治一下,反而还罚他这么重,他会没命的。”奕承公主膝行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臂哀声哭求。在一片窒闷的沉默中,更惹人烦郁气躁。
本就对可敦心怀感恩的阿伊儿不由生出同情动容,被朱砂轻轻摇头阻止。阿诗勒隼犹带怒意地移开目光,静默不语。任由鼻青脸肿的涉尔被人拖出去,满面泪痕的奕承公主也紧随其后,唯有朱砂捕捉到她眼中转瞬即逝的愤恨,深重似海,令人心惊。
“隼儿,这次是我失察,好在阿伊儿没事。”延利可汗转头看向阿诗勒隼时,已是满目慈祥温情,瞥见一旁的朱砂时更是面色一喜,“这位就是朱砂姑娘吧。今日终于盼到姑娘醒来了,我还没谢过姑娘的相助之恩。明日我就在此设宴,以表谢意,请姑娘务必前来。”
“大可汗,既然是想要表示感谢,那就让阿伊儿同我们一起回鹰师吧。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阿伊儿继续留在这里,再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幸运被人及时救下。”朱砂开门见山地提出了阿诗勒隼心心念念多年的请求,让延利可汗面色突变,显出难色。他有心借故拒绝,却对朱砂的性子一无所知,也惧于她那身神秘的通天本领,对后果毫无把握的当下,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阿诗勒隼。
“隼儿,……”
“请父汗准允朱砂所求,隼感激不尽。”阿诗勒隼握拳于胸,低首躬身,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深沉心绪。那一句并未改口的“父汗”实则是一道看不见的天堑,割裂开了从前的父子情谊,隐忍不发的他在这一刻悄然做下了一个足以翻天覆地的决定。
“那好吧。”延利可汗只得暂且不甘又无奈地答应。
返回大帐的途中,意外撞见了被绑住的李长歌,分明面有愧色,阿诗勒隼紧紧拉着一头雾水的朱砂视若无睹地直直大步走开。
事不过三,更何况,这次还牵连到无辜的阿伊儿险些丧命,也令阿诗勒隼差点受辱,知晓了前因后果的朱砂只字未提李长歌,反而首先注意到阿伊儿欣慰含笑的眼神,颇有些不自在地低眉不语,视线游移不定。陈长生无父无母,白落衡没有应对长辈的经验可以供她参考。
“阿娜,这是朱砂,是我喜欢的姑娘。”阿诗勒隼温柔地拉过朱砂的葇荑,与她十指相扣,欢喜地介绍道。
阿伊儿极为满意地冲他们二人笑着点点头。
“阿娜。”朱砂难掩羞涩地低声细语,日久岁长,她都未曾亲自感受过长辈慈善温和的目光。
“阿娜,其实,朱砂特别喜欢你做的各种好吃的。”难得见到朱砂流露出这种女儿家的娇态,阿诗勒隼忍不住调侃道。
阿伊儿眉眼带笑,双手连连比划着以后会常常做给她吃,这是久违的亲人团聚之乐。
皎月似盘映清野,帐内一梦安稳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