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设宴席的牙帐内,延利可汗与锦瑟夫人高坐主位,喂酒私语,很是柔情蜜意。右侧下首,朱砂毫不在意周围各色目光,津津有味地啃着还算美味的烤羊腿,阿诗勒隼则是一手支起下颚,侧头专注地望着她,偶尔饮下一口另一手里的杯中酒。
“朱砂姑娘,今日设下此宴,一来是为了感谢你两次出手相助我阿诗勒部。”延利可汗突然朗声开口,朱砂只得恋恋不舍地暂时放下啃了一半的烤羊腿。为免徒添变数,不可在今日当众拂他的面子,不料下一刻竟听见令她大吃一惊的话语。
“二来是我身为父亲,想为我的义子隼儿正式向姑娘你提亲,不知你可愿意嫁给他。”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阿诗勒隼,细辫束发,一袭墨领褐袍,还有一缕赤发随意垂落在额角右侧,星眸如许,脉脉如水,还有藏不住的紧张期待与害怕不安,不由一愣。
须臾之间,脑子里飞速闪过两人之间的一幕幕光景,她朝着面前容色绝艳的青年郑重而缓慢地点了下头,清脆地应一声“好”。那双星目中瞬间涌现出喜不自胜的灼灼光亮,她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哈哈哈~好好好,那我马上命人准备成婚事宜。”延利可汗并不计较朱砂的失礼,开怀大笑。
“恭喜大汗。”锦瑟夫人颇有眼色地立刻斟好一杯酒送到他嘴边。
无人瞧见的桌子下,二人心有灵犀同时去寻对方的手,指缝互扣,不约而同地嘴角笑意加深。
他们执手回到大帐,准备将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阿伊儿。在阿诗勒隼上前一步还未来得及掀开帐帘时,朱砂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悄无声息地撤去外围常人看不见的一道屏障。在牙帐的宴席上,她感应到有两波人曾想闯进去,却一头撞上了她早有防备而设下的屏障,看来可汗和可敦这一对夫妻虽然彼此并无情意,行事还挺有默契,也算是物以类聚。
阿伊儿自是颇为高兴,在他们成婚当日,不肯假他人之手地亲自为朱砂梳发点妆,更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大帐内。
洁白如玉的马蹄袖立领鱼尾长裙,珠玉松石缀绣对称繁复精美花纹,衬得她腰身纤如纨素,玲珑有致,盘起的发髻上是同样雪白如霜珠玉缀绣的希布阁两侧垂下松石,珊瑚,玛瑙以及银饰串连而成的达如拉嘎,黛眉如远山,眼波潋滟,杏脸桃腮,樱唇染朱丹,不同于平日见惯的黑衣娇俏,昳丽极盛。
这是一期一会的惊鸿艳景,着实看呆了一身品月绣纹马蹄袖立领素白喜袍的阿诗勒隼。
“阿隼,今夜我们换个地方休息。”朱砂忽而抬眼冲他神秘一笑,主动拉起阿诗勒隼的手。
明光骤起,巨龙飞天,脚踏流云,乘风瞬行,穿过星辰大海。眨眼间,二人就在鹰师驻地附近的那条河边落地。
“朱砂。”一时摸不透朱砂意图的阿诗勒隼讷讷唤道。
“我不喜欢牙帐,那里到处都是耳目。这里虽是幕天席地,但胜在无人打扰。”朱砂面露不喜,直白地解释道。龙族恣意山川之间,遨游四海之内,对于繁衍后代的自然传承,全然没有人族的诸般扭捏顾忌。
“好。”他只是了然顺意地温柔一笑。
圆舒如银盘,星光如长河。白衣喜服一件件落在草地上,再无任何世俗阻碍,以最原本的自身坦诚相见。一阵连绵的“哗啦”水声,河面涟漪阵阵荡漾开来,一串细小的气泡缓缓升起。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流萤,自草丛中飞出的幽光飘浮散落在潺潺河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有龙影盘旋萦绕。一股浓郁的灵气从河中冉冉浮起,伴随着奇异的幽香,向四周弥漫开来,雾气朦胧氤氲。所经之处,草叶轻柔舒展,婀娜多姿,林木愈加蓊郁,树影婆娑。河中游鱼追逐嬉戏,银鳞光华耀耀。情动意驰,云雨交融,良辰绵长,此乐不绝。
青霄昧旦,云影映野,水声淙淙。
阿诗勒隼侧躺在草地上,一手撑住侧脸,另一手搭在怀中酣然入梦的朱砂的腰间,深深凝望着她如醉春娇花,霜颊桃晕的睡容,二人仅以他那件宽大的白袍喜服为被蔽体,却并不在乎清早的丝丝凉意,他的面上是情意绵绵的浅笑,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欢喜与甜蜜幸福。
朱唇间逸出一声娇哼,眼睫轻颤,随即是那双笼着一层惺忪雾气的杏眼轻轻张开,映入眼帘的赤诚胸膛让她微愣片刻,朦胧雾气散去,显露出原本见底的清澈,恍然回神,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笑靥嫣然。
“早,阿隼。”
“早,我的阏氏。”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宣告他们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从此刻起,无论人前人后,她终于真正意义上,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心念一动,阿诗勒隼低首与她唇齿摩挲,气息融合,缠绵相依。
日上三竿时分,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二人十指相扣,光明正大从外面一路回到昨日为了他们这对新人而布置喜庆的大帐里,等在里面的是被朱砂特意提前交代过,就在此处安歇的阿伊儿。躲在暗处伺机下手的两方耳目绝想不到,阿伊儿竟会被藏在他们本该洞房的大帐里。以防万一,昨夜离去前,朱砂自是又一次设下无形的屏障。于是,延利可汗与奕承公主先后气急败坏地得知手下再次扑空失手。
在脑中想象他们二人气得跳脚的模样,朱砂忽然得意地莞尔一笑,面对阿诗勒隼与阿伊儿疑惑不解的注视,只是摇头淡笑不语。
最后,计划一再落空的延利可汗只得强颜欢笑地目送他们三人一同离去,涉尔三日受罚还未结束,可敦并没有露面。阿诗勒隼意态潇洒,朱砂跃跃欢快,阿伊儿不舍回望。
鹰师众人皆是翘首以盼,等回了阔别数日的自家特勤与传闻中的龙神阏氏,还有特勤阿娜,欢呼雀跃,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