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塔楼的石板路被日头晒得发烫，七梅青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金眸里映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
塔楼的窗棂都是黑铁铸就，远远望去像只蛰伏的巨兽，吞吐着武魂殿深处的阴翳。
“姐姐，要不要我喊人先去通报一声？”
千仞雪攥着裙摆，指尖泛白。
她对那座塔楼总有些莫名的忌惮，每次靠近都觉得后背发凉。
七梅青摇头，脚步未停：“不必。”
有些事，终究要面对面说清楚。
白朔的目光始终落在七梅青握着剑鞘的手上。
那柄“虚妄”是他寻遍极北之地的寒铁，亲手为她锻造的，剑鞘上镶嵌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流转着冷光。
他知道，她此刻的平静下藏着怎样的波澜——那是对命运的不甘，是对亲人的守护，更是对那个女人复杂难言的恨意。
塔楼底层的大门是整块玄铁打造，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玫瑰花纹，却在花瓣尖端淬着尖利的倒刺。
七梅青抬手按在门环上，铜环上盘踞的蛇形纹饰冰凉刺骨。
“谁？”门内传来沙哑的女声，像砂纸磨过朽木。
“千仞青。”
七梅青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去，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要见教皇冕下。”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沉重的机关转动声。
玄铁大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混合着墨香与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廊两侧的壁灯燃着幽蓝的火焰，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怪异。
引路的侍女穿着灰黑色的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她一言不发地在前头走，高跟鞋踩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七梅青的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滑动，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她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道视线落在身上，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守卫，魂力波动杂乱而阴狠，显然不是寻常的武魂殿护卫。
“这些是……”
白朔的声音压得极低，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他能分辨出这些人的魂力中带着魂兽的暴戾，却又比寻常魂兽多了几分诡异的驯服。
“比比东的底牌。”
七梅青的声音冷得像冰，“用活人献祭融合魂兽精血造出来的怪物。”
千仞雪的脚步顿了顿，脸色更白了些。
她想起小时候偷听到的传闻，说教皇殿的地牢里总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原来竟是真的。
侍女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躬身行礼后便悄然后退，斗篷的边缘扫过地面，像条滑过的蛇。
七梅青抬手推门，檀香混合着浓郁的药味瞬间涌了出来。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穹顶的琉璃窗透进一束天光，恰好落在铺着黑丝绒的长桌上。
比比东坐在长桌尽头的高背椅上，紫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遮住了半边脸。
她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笔，正在批阅卷宗，听到动静也未曾抬头。
“你倒是比我想的更有胆子。”
比比东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嘲讽，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墨色的痕迹。
“敢直接闯到我这里来，就不怕走不出去？”
七梅青反手带上门，将白朔和千仞雪护在身后：“我若怕，就不会来了。”
比比东这才放下笔，缓缓抬眼。
那双紫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恨意，有忌惮，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停掉所有针对唐三的计划。”
七梅青直视着她的眼睛，金眸与紫眸在昏暗的殿内相撞，火花四溅，“我要你放弃吞并两大帝国的野心。”
“放肆！”
比比东猛地拍案而起，紫色的魂力如潮水般涌来，长桌上的卷宗被气浪掀得漫天飞舞，“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白朔瞬间挡在七梅青身前，金色的魂力如盾牌般展开，将那股威压稳稳接住。
他的武魂“白虎”在身后若隐若现，虎啸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比比东，对她客气点。”
比比东的目光落在白朔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原来是只修成人形的魂兽。难怪敢跟千仞青搅在一起，倒是有几分胆量。”
“姐姐……”
千仞雪攥着七梅青的衣袖，声音发颤。她能感觉到比比东的魂力中藏着一股蚀骨的阴冷，像无数条小蛇钻进皮肤里。
七梅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她往前一步，与白朔并肩而立，金眸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我知道你恨武魂殿，恨爷爷，甚至恨我和雪儿。但你的报复，只会让所有人都坠入地狱。”
“地狱？”
比比东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凄厉，“我早就身在地狱了！你以为我愿意变成现在这样？是他们，是千道流，是这个该死的武魂殿，把我拖进地狱的！”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紫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的魂力变得狂暴而混乱。
殿内的烛火剧烈摇曳，墙壁上的影子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我被他们当成生育工具，连我唯一的念想，都被他们亲手掐灭！”
比比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凭什么他们可以高高在上，我却要在地狱里挣扎？我就是要毁了这一切，毁了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七梅青沉默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比比东的过去，知道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伤痛。但这不是她拉着所有人陪葬的理由。
“你的恨，我懂。”
七梅青的声音平静却有力，“但你的方法，错了。”
“错了？”比比东冷笑，“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难道要我放下一切，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我要你给武魂殿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七梅青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极为缓慢：“嘉陵关的战火一旦燃起，没有赢家。你会输，爷爷会输，所有武魂殿的人，都会输。”
“停手？”
比比东重新靠回高背椅，紫眸半眯着，指尖把玩着一支镶嵌红宝石的发簪。
“千仞青，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仅凭几句话就想动摇我筹谋多年的大计？”
长桌上的卷宗被她随手扫落在地，露出底下压着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两大帝国的城池，密密麻麻的标记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千仞雪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她能感觉到比比东周身的魂力正变得粘稠而阴冷，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怪物”似乎被惊动了，走廊里传来指甲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
七梅青往前踏了半步，玄铁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她冷笑着：“你以为吞并两大帝国就能复仇？最后只会让武魂殿跟着陪葬！”
“陪葬？”
比比东忽然低笑起来，紫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晃动。
“我从踏入这地狱的那天起，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能拉着千道流和这腐朽的武魂殿一起下黄泉，我求之不得！”
她猛地抬手，紫黑色的魂力如藤蔓般暴起，瞬间缠上七梅青的脚踝。
那魂力带着蚀骨的寒意，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往皮肉里钻。
“姐姐！”千仞雪惊呼着想去拉她，却被白朔一把拽住。
“别碰！”白朔的白虎武魂骤然附体，金色魂力在他周身凝成护盾，“这是罗刹神力的雏形，沾不得！”
七梅青冷哼一声，金光大盛，将脚踝上的紫藤寸寸震碎。她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
“虚妄”发出嗡鸣，剑身上的蓝宝石亮起刺目的光：“比比东，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动手？”
比比东站起身，紫眸里杀意翻涌，“你以为你那点魂力就能赢我？别忘了，你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这武魂殿的肮脏，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她忽然抬手指向千仞雪，声音尖锐如刀：“还有你！你以为千道流把你捧在手心是疼你？不过是把你们当成继承天使神位的容器！等你们二人成神那天，就是他榨干你们价值的时候！”
千仞雪眉头紧皱，怒声反驳：“你休想挑拨离间，爷爷对我如何，我心里清楚！”
“挑拨？”
比比东笑得更冷了，“我只是在说一个连千道流自己都承认的事实。”
“你闭嘴！”
七梅青的剑终于出鞘，寒光一闪，直逼比比东面门。
比比东不闪不避，指尖弹出一道紫黑色的光刃，与剑光撞在一起。
两股力量相击的瞬间，整个塔楼都剧烈摇晃起来，穹顶的琉璃窗“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今日我就让你看看，妄图反抗我的下场！”
紫黑色的神力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七梅青将千仞雪往白朔身后一推，自己则迎着神力冲了上去，金光与紫光在殿内炸开，将所有的烛火都震得熄灭。
黑暗中，只有两道光芒在激烈碰撞，像两颗即将陨落的星辰。
白朔护着千仞雪退到墙角，白虎利爪在身前划出金色的屏障。
他能感觉到塔楼的墙壁正在剥落，那些隐藏的怪物已经冲破了禁制，在走廊里发出疯狂的嘶吼。
“姐姐！”千仞雪神色焦急。
“相信她。”白朔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片光芒交织的黑暗，“她从来都不会输。”
再如何，也有他在这里盯着，自不会让青青受到伤害。
黑暗中，七梅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铁马的决绝。
“比比东，你以为只有你会复仇吗？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珍视的一切，都变成你最厌恶的样子！”
紫光猛地一滞。
紧接着，是比比东带着难以置信的怒吼：“你敢！”
光芒骤然炸开，又瞬间熄灭。
当白朔重新点燃烛火时，只看到七梅青拄着剑半跪在地，嘴角溢着鲜血，而比比东则站在长桌旁，紫眸死死盯着她，周身的魂力剧烈波动，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你到底做了什么？”比比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七梅青缓缓站起身，擦掉嘴角的血，金眸里带着冰冷的笑意：“没什么。只是让你的罗刹神考，多了几道难关而已。”
她知道比比东最在意什么——不是权力，不是复仇，而是她心中暗藏多年的执念。
她刚才那一击，并未伤及比比东，却精准地撼动了罗刹神考中与那少年相关的执念。
比比东的身体晃了晃，紫眸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战争，我不会让你继续。”
七梅青拄着剑往外走，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你若执意，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白朔连忙上前扶住她，千仞雪咬着唇跟在后面，临走前回头看了比比东一眼，却只看到她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抖。
走出塔楼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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