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送了新制的香粉到延禧宫来,原先是没有安陵容的份儿,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安陵容晋了怡贵人,按理来说,她有个封号是要比富察贵人高半个等级的,不过宫里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安陵容又不得宠,富察贵人好歹还怀着一个孩子,这些因为皇上说“富察贵人有孕,怡贵人患有咳疾”而精心调制的香粉,送到安陵容这儿时,也不过小小的两盒罢了。
上回淳常在送的茉莉粉还没用完,安陵容便吩咐菊青把东西收起来。以后要自己用还是送人都从库房里拿。
午膳吃的是春饼,安陵容亲自点的菜有清炒豆芽,肉沫酸豆角和京酱肉丝,御膳房送来的膳食自然不止这些,还有一荤一素两个炒菜,一盆上汤娃娃菜,再加一碗芙蓉蛋。所谓芙蓉蛋就是用鸡蛋液与叉烧肉、笋丝、香菇、调味料等拌匀煎制而成,这道菜冬夏皆宜,色泽金黄,外焦香,内松软,笋爽脆。总结来说,这顿饭吃的人身心都舒服了。
饭后再出门散散步,是安陵容最近的习惯,今天正好溜达到碎玉轩,莞嫔在午睡,安陵容便去找淳常在玩儿,淳常在这里正摆着菱粉香糕、豆沙卷、和苹果软糖,于是安陵容在碎玉轩又装了一肚子糕点糖果。
“我原本是为散步消食才出来的,来你这儿一趟,我反而要担心吃多了积食。”安陵容说。
淳常在噘着嘴:“安姐姐也没吃多少,用不着担心这个。安姐姐也够清瘦了,我娘说要长点儿肉才好看呢。”
安陵容指着淳常在的小肚子,笑道:“可不是,想清瘦的清瘦不下,要长肉的长不出来。”
“安姐姐就会取笑我!”
回到延禧宫,几个宫女都不在,安陵容叫菊青回去休息,自己喝口茶歇歇。
茶壶里还装着温热的水,安陵容心里很满意,这几个小丫头工作很努力认真嘛,喝了茶,才将水杯放下,就看到宝鹃小姑娘拍着手蹦跶进屋,安陵容好奇:“宝鹃,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
宝鹃吓了一跳,讷讷说:“小主,您不是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陵容笑了:“那我下回跟你汇报一声再回来吧。”
宝鹃背着手,急忙摇摇头,说不敢,奴婢不敢。
“那你告诉我,你干什么去啦?”
宝鹃摇头:“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干。”
安陵容这才生疑了:“宝鹃,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干什么,怎么一副怕我发现什么的样子,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宝鹃缓缓伸出手,她的指甲缝里灰扑扑的,凑近闻了闻,还有一股香灰味儿。安陵容看着她,也不说话了,一副劝你老实交代的样子。宝鹃咬着嘴唇,纠结着跪下身子:“奴婢实在是看不过富察贵人欺负小主,奴婢听说香灰拌了马尿洒在墙根底下就能让那个人倒大霉,奴婢实在是看不过去,才......”
安陵容听了,觉得很无语,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宝鹃的脑袋:“你个糊涂蛋,这样无稽的传闻你也信?”
宝鹃带着哭腔:“小主若是生气就只怪奴婢,奴婢认罚,若是小主带奴婢去见富察贵人,那奴婢绝对不会连累小主的!”
“不怪你,难道怪我?是我让你这么干的?”安陵容说,“你是被我发现了,要是叫富察贵人那儿瞧见,我说都是你自己的主意,你猜谁会相信?没人信,她们只说我蠢,这种浑话也信,说我心肠坏,为着一点儿口舌之争就要害富察贵人。”
见宝鹃低着头不说话,安陵容又说:“我不管你做这件事有什么缘由,但宝鹃你是我宫里的人,别的人只会觉得是我指使你做什么,再有下次,你罔顾我的心意,那我这里再也容不下你了。”说罢叫她起来,不许跪着了。
宝鹃一下子急了,说什么也不肯起身,把头埋得低低的,磕在手背上:“小主,小主我再也不敢了!”她怎么肯离开安陵容身边呢,宝鹃一开始是个最下等的粗使宫女,咬着牙攒了几两银子,才换来安陵容身边儿大宫女的位子。谁想安陵容不是个能得宠的,后来又插进来个菊青,宝鹃深觉地位受到威胁。
其实宝鹃并非一开始就是皇后的眼线,是剪秋姑姑找到她,说将安陵容的事儿事无巨细的报给她听,皇后娘娘才能寻个机会让安陵容得宠,谁料最近安陵容也不爱亲近皇后了,那可是皇后娘娘啊,那样尊贵的人,安陵容得不得宠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吗?宝鹃把安陵容的变化归罪给菊青,菊青是那莞嫔的人,莞嫔虽得宠,但终究不比皇后啊,宝鹃认为自己实在是难得的忠心之人,可安陵容却不是最看重她。
因此她要想个法子,叫安陵容看到自己的好,她宝鹃的心里可是把安陵容放在第一位的。
安陵容可没那么多功夫去纠结宝鹃心里的想法:“好了,快起来吧。”她亲手将宝鹃扶起来,“其实,你待我的好我都看得见,不管为了什么,我那时落魄,你对我也极尽用心周到,丝毫不曾敷衍。往后我的日子好过,终究不少你一分,若我的日子不好过,不论我给你安排,还是你自个儿找个好去处,我也绝不生怨气。宝鹃,你是个好丫头,可得记着,别把路子走窄了。”
宝鹃泪眼里闪着光,楞楞地点着头。
咸福宫 惠贵人处
安陵容与莞嫔相约探望惠贵人,进屋看到惠贵人不再躺着了,坐在窗下,温太医正在给她诊脉。莞嫔冲过去拉着惠贵人的手关切询问,都没顾得上行礼请安的温太医,安陵容免了他的礼,采星也搬了绣墩过来请她坐下。
温太医回话说:“贵人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大病伤身,还需要好好静养。”
惠贵人还有些虚弱,唇色都是苍白的,眉眼间带着疲惫:“多谢你温太医,我能捡回这条命,是多亏了你。”
安陵容想搞明白一件事,于是她插嘴道:“我倒一直有个疑惑,宫里的时疫最先从敦妃那里传开,那时候沈姐姐还在禁足中,没什么机会接触外头,按道理说,这场时疫,最不该染上的就是沈姐姐。”
温太医点点头,他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惠贵人了然:“你是说,有人要借时疫害死我。”她叹了口气,轻蔑地笑了一声,“华妃,敦妃,多么讽刺啊。陵容,那日你将采月叫去,给我送了烈酒来,还细细嘱托我不要用外头送的东西,正是我发病的前两日,周宁海说自己代领内务府差事,送了套茶具给我,我观之并非嫔妃该有的规制,却也只当是内务府敷衍怠慢于我,我不愿徒生是非,便饮了那茶水,使了那茶具......”
温太医道:“这时疫传染得厉害,为避免染病,一是不能与病患接触,二是病患用过的东西,万万不能接触,尤其是这同碗饮水。”
莞嫔紧皱眉头,道:“看来,周宁海送来的茶具,竟是翊坤宫染病杂役所用之物了。”
只可惜,惠贵人病中用的物件都砸碎埋了,敦妃要置惠贵人于死地,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暂且不做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