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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晨雾还未散尽，琅嬅已扶着素心踏上汉白玉台阶。忽见甬道转角转出个捧着黄杨木匣的小太监，那匣盖上雕着的缠枝莲纹让素心微微讶异——正是景仁宫旧年赏给阿哥所的样式。
"这雪天路滑的，仔细摔了主子的赏赐。"素心笑吟吟拦住去路，指尖拂过木匣边缘时，摸到道细微的裂痕。小太监扑通跪下，匣中滚出对翡翠莲花耳坠，水头倒是极好，只是莲心处泛着不自然的青灰。
琅嬅用绢帕裹着拾起耳坠，对着晨光细看："本宫记得这料子，是雍正六年暹罗进贡的冰种翡翠。"素心会意笑道："那年四阿哥刚开蒙，这翡翠原是要镶在砚屏上的。"
延禧宫里，青樱盯着妆台上新得的耳坠，忽将铜镜反扣在案。海兰端着药碗进来，见那翡翠莲花浸在乌沉沉的汤药里，惊得险些打翻托盘："姐姐这是做什么？"
"你闻。"青樱用银簪挑起耳坠，药汁顺着簪头滴落，在青砖上洇出个狰狞的鬼脸。海兰凑近细嗅，脸色骤变："是伽蓝香！这味道与当年......竟然有几分相似。"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纷沓脚步声。素心领着四名粗使嬷嬷立在月洞门外，笑吟吟道："主子娘娘体恤青格格畏寒，特赐椒房殿用的花椒泥来糊墙，还请青格格叩谢皇后娘娘隆恩。"
青樱扶着窗棂的手指节发白，看着宫人们将掺着金箔的花椒泥往墙上抹。日光斜斜照在泥浆上，恍惚竟是当年潜邸婚房墙上，弘历亲手为她描的并蒂莲纹样。
更时分，海兰摸到西三所后墙。前日塌陷的密道口被积雪覆盖，扒开枯藤竟露出半截鎏金香球。正要伸手去够，忽听墙内传来赵太医的声音："......这银匣上的生辰八字，分明比实际晚了三年......"
坤宁宫地龙烧得正旺，琅嬅对着烛火细看素心呈上的银匣。匣底刻着的"康熙五十八年"被新墨描得发亮，底下却隐约透出原刻的"康熙五十五年"。
"好精巧的手艺。"琅嬅用护甲刮开新漆，露出底下泛黑的银胎，"若非敬事房着火烧了底档，谁能想到四阿哥避毒用的银器，原是景仁宫皇后所做的事情呢。"
正月廿八雪霁初晴，弘历来用午膳时，见琅嬅正在整理旧箱笼。明黄缎面下忽露出角靛蓝色，抽出来竟是他少年时穿的骑射服，袖口还绣着歪歪扭扭的竹叶。
"这是......"弘历指尖抚过褪色的绣线，"朕记得是十四岁秋狝时扯破的。"琅嬅抿唇轻笑："臣妾出嫁前夜，额娘说要把夫君的旧衣压在箱底，方能百年和合。"
窗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王钦进来禀报，说青格格在御花园摔了皇上赏的珐琅彩瓷瓶。弘历蹙眉起身，明黄衣摆扫过箱笼，带出本泛黄的《乐府诗集》。
琅嬅拾起诗集，正翻到《长恨歌》那页。夹着的洒金笺飘落在地，上头稚嫩笔迹写着："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素心递来热茶时轻声道："敬事房刚来回话，青格格入府的日子，是雍正六年时。"茶雾氤氲了琅嬅的眉眼，她将诗笺凑近烛火，火舌卷过"断肠"二字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凄婉的箫声。
延禧宫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青樱望着坤宁宫方向的灯火，将半幅烧焦的诗笺按在心口。海兰捧着个乌木匣进来，掀开竟是当年弘历赠的羊脂玉连环，只是其中一环已然碎裂。
"西三所的老太监说，这玉连环原是成对赏的。"海兰声音发颤，"另一副......在咸福宫贵妃那儿。"
更漏声遥遥传来，雪地上忽掠过道黑影。素心从角门闪身而入，袖中揣着半幅未烧尽的洒金笺。琅嬅就着烛光细看残存的"马上"二字，忽然轻笑出声："明儿把本宫那对翡翠连环找出来，给各宫妹妹都送去赏玩。"
东方既白时，延禧宫传出消息：青格格彻夜抄写《女则》，染了风寒，又是传出皇后无德、迫害嫔妃。
琅嬅二话不说，找出源头，杖责五十，发落慎刑司。
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情是景仁宫旧部。
没有人会认为和青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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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的板子声惊飞了檐上寒鸦，琅嬅扶着素心站在廊下，看那老太监的鲜血在雪地上蜿蜒成溪。素心将暖炉往主子手里塞了塞："赵全招了，是收了景仁宫旧仆的银钱散播谣言。"
"本宫倒要谢他们费心。"琅嬅望着东六宫方向轻笑，"去告诉内务府，延禧宫地龙再加三成炭火。"翡翠护甲划过朱漆廊柱，留下道月牙似的白痕。
次日请安时分，咸福宫高贵妃鬓边新添了翡翠连环，与青樱妆匣里碎的那对恰成映照。琅嬅抚着腕间羊脂玉镯温声道："皇上昨儿还说，六宫姐妹当如这玉连环般同心同德。"
青樱正要开口，忽见王钦捧着鎏金托盘进来。掀开明黄绸布，竟是弘历少年时的银匣子，匣底"康熙五十五年"的刻痕在晨光里纤毫毕现。琅嬅叹道："本宫清查库房时发现这旧物，倒想起先帝爷当年赐银匣的规矩——阿哥满十二岁才得用呢。"
满殿嫔妃霎时噤声。谁不知四阿哥康熙五十年生人，这银匣若是五十五年的......青樱手中茶盏当啷落地，碧螺春泼湿了裙裾上绣的缠枝莲。
暮色初临时，弘历踏进延禧宫。青樱正要诉委屈，却见皇帝将碎玉连环掷在案上："当年景仁宫赏的物件，你倒是保存得精心。"窗外北风呼啸，吹得案头《乐府诗集》哗哗翻动，正停在夹着烧焦诗笺的那页。
三更鼓响，素心将新得的密报呈给琅嬅。烛光下可见青樱正在重绣香囊，针脚竟与当年景仁宫呈给先帝的万寿图如出一辙。琅嬅将密报凑近烛火，看火舌舔过"双面绣"三字，忽然对镜簪上那对翡翠莲花耳坠。
次日雪霁，六宫齐聚慈宁宫赏梅。青樱鬓边新换了银镀金点翠簪，正要折枝绿萼梅，忽听琅嬅笑道："这梅花开得倒像潜邸旧年的模样。"弘历闻言驻足，正见琅嬅腕间玉镯映着雪光——分明是他大婚时亲手给福晋戴上的合卺礼。
当夜养心殿送来赏赐，延禧宫得的是整匣《女诫》，坤宁宫却多了套前朝孤本香谱。海兰盯着香谱扉页的景仁宫藏书印，忽见夹页里飘落半张洒金笺——正是当年四阿哥乳母中毒那日，景仁宫递出来的药方。
五更天未明，慎刑司枯井里捞出个湿淋淋的食盒。素心借着灯笼细看盒底纹样，唇角泛起冷笑："去禀主子，西三所密道里藏的，果真是景仁宫赏给三阿哥的百子千孙帐。"
正月最后一场雪落定时，弘历在坤宁宫见着件旧物——他十四岁猎的狐皮大氅，领口处歪歪扭扭缝着片竹叶。琅嬅抚着针脚轻笑："臣妾出嫁前夜缝的，倒让皇上见笑。"窗外忽传来箫声呜咽，吹的仍是《梅花三弄》，却再无人掀帘添茶。
延禧宫烛火通宵未灭，青樱盯着妆台上成对的翡翠连环，忽然将银簪刺入掌心。鲜血滴在碎玉上时，海兰惊见玉髓中渗出缕暗金丝线——正是当年景仁宫特制的盘金绣。
晨光熹微时，六宫惊闻咸福宫挖出巫蛊人偶。琅嬅扶着九尾凤钗踏入延禧宫，正见青樱跪在满地碎玉前，手中攥着的半幅双鹤衔芝帕，浸透了猩红血渍。
“妹妹这帕子绣得精巧。"琅嬅俯身拾起染血的银簪，簪头莲花在血光里妖异绽放，"倒让本宫想起先帝爷驾崩那日，景仁宫送来的百寿图呢。"
青樱强撑高贵姿态，想要自己显得从容不迫，可眼神的不对劲到底是掩饰不了。
琅嬅含着笑意，似是逗弄宠物一般：“妹妹到底是蠢笨，滚回延禧宫去吧。”
——
咸福宫的朱漆大门在雪光里泛着冷意，高贵妃抚着新得的翡翠连环，斜睨跪在阶下的海兰："回去告诉你主子，本宫这儿可没有摔玉听响的癖好。"鎏金护甲划过玉环裂隙，带起丝若有似无的伽蓝香。
琅嬅听着素心禀报，将滚烫的杏仁茶浇在窗台冰棱上："晞月倒是演得尽心。"话音未落，摇光捧着个乌木匣匆匆进来，里头正是咸福宫刚"搜出"的巫蛊人偶——贴着青樱生辰八字的桐木偶浸透了景仁宫特制的降真香。
三更梆子响过，素心带着粗使嬷嬷摸进西三所。枯井下的密道里，整箱双鹤衔芝纹的锦缎正在霉变，最底下压着方景仁宫旧印。琅嬅就着烛火细看印鉴边缘缺损，忽然轻笑："当年三阿哥给先帝的请安折子，用的就是这个印。"
次日请安，高贵妃鬓边翡翠连环叮咚作响："臣妾昨儿梦见先皇后凤仪，吓得连夜把压箱底的旧物都烧了。"说罢斜眼去看青樱发间新换的银镀金簪，那缠枝莲纹正与密道里翻出的锦缎如出一辙。
琅嬅抚着腕间玉镯温声道："咸福宫既得了警示，本宫便赐套新制的百子千孙帐压惊。"素心适时展开金红锦帐，帐角暗绣的龙凤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正是当年帝后大婚时的规制。
青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忽见王钦捧着银匣进殿。匣底"康熙五十五年"的刻痕刺得她瞳孔骤缩，耳畔传来琅嬅不紧不慢的话音："本宫查库房才知，这避毒银器原是先帝赐给年满十二皇子的......"
满殿死寂中，咸福宫方向忽然传来喧哗。高贵妃的贴身宫女扑跪在地："主子娘娘，我们在后殿桃树下挖出个了不得的东西！"染着朱砂的桐木偶被呈上时，琅嬅腕间玉镯恰巧映出偶身"青樱"二字。
弘历踏着暮色来时，正见青樱跪在满地碎玉前。咸福宫献上的证物匣里，羊脂玉连环与翡翠耳坠浸在乌黑药汁中，渗出缕缕暗金丝线——正是景仁宫特供的盘金绣。
"皇上明鉴，"琅嬅将泛黄洒金笺放入弘历掌心，"这诗笺上的'墙头马上'，与青妹妹入府那年呈上的绣品......"话未说完，笺上突然显出血色纹路，正是景仁宫暗印。
五更鼓响，延禧宫传出凄婉箫声。青樱望着坤宁宫方向的灯火，将碎玉连环投入井中。海兰突然抓住她手腕："咸福宫送来的新炭有问题！"话音未落，素心已带着太医闯入："主子娘娘听闻青格格染恙，特赐艾草熏蒸。"
坤宁宫的琅嬅扶着九尾凤钗轻笑："去告诉高贵妃，她护驾有功，本宫赐的百子帐该挂起来了。"窗外忽掠过只寒鸦，惊起满树积雪，露出枝桠间半截双鹤衔芝的旧香囊，精致且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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