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离带她到自己屋里,脱下她的披风抱她坐到椅子上,转身同迎上来的侍女说了两句什么,便低下头跟姜衍月道:“阿月,姐姐去看看你的屋子,你在这里玩罢好不好?”
见女孩点头,她又点了点桌上摆着的几盘糕点:“还不到饭点呢,饿了就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若想做什么就直接叫人就是了,自然有人应你。”,说完,江厌离便跟着侍女跨门出去了。
屋里烧着上好的炭火,从进来便让人觉得暖融融的。姜衍月小孩子作息,对她来说今日起得太早,本就有些倦意,方才在外面不觉得什么,此刻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却觉得困意上涌,头抵着胳膊趴在桌子上补觉。
睡意朦胧之际,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踩在昨夜落下的新雪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吱呀”的声音,然后就是小孩清脆地喊“阿姐!阿姐!”
房门被猛地推开,姜衍月伸手揉了揉眼睛,半睁着眼去看,见一个一身紫衣,唇红齿白的小男孩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笑,眼睛亮亮的,好像整个人在发光一样,这一幕在她的记忆里存了很久很久。
她当时太小,字都认不全,只能断断续续的背下几段三字经,无法形容出当时的情形,只记得男孩被屋外的风吹起的披风和被雪沾湿的衣摆,记得那双清澈的杏眼和眼中的笑意,江澄就这样带着一身风雪闯进她眼里。
男孩推门进来,却没看到预想中的姐姐的身影,正有些泄气,脱下披风递给身后跟着他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侍女,又开口让人出去说自己等就好,那侍女一眼瞥到伏在椅子上的姜衍月,却没多话,行了礼就出去了。
江澄打发了侍女,自己上前两步,才看见铺着厚实毛毯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步子停了下,一双好看的眉头皱起来,问:“你是谁?”
他上前两步,没用人帮忙就自己手一撑跃上对面的椅子,又继续问:“我阿姐呢?你为什么在她房里?”江澄问完,却见女孩昏昏欲睡并不十分清明的模样,半晌才声音细细地答他:“阿月,我是阿月……”
姜衍月用力揉了把脸,方从沉沉睡意里把自己拉出来,皱着鼻子呆呆看着江澄,“什么阿姐,我不知道,离姐姐带我来的,小哥哥,你是谁呢?”江澄顿了顿,“……那就是我阿姐,你、别挨那么近!”
他头往后靠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躲过女孩凑近的脸,清了清嗓子,道:“我叫江澄…我阿爹可是云梦江氏的宗主江枫眠!我阿娘是……‘紫蜘蛛’,对!‘紫蜘蛛’虞紫鸢!”
江澄其实也不大理解这些称号的意义,不过听别人说起,觉得十分威风,就学过来说了。他说完,对对面的姜衍月挑挑眉,看女孩一脸新奇的样子,略有些得意。
姜衍月其实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看这漂亮哥哥神情似乎十分神气的样子,下意识便觉得这些称号厉害得很,便也跟着拍拍手,又说:“那我叫你阿澄罢!好不好?”
女孩那双圆荔一般的双眼盛着光一般,一眨一眨的望着江澄,江澄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和姜衍月人手一块糕点,听着她叽叽喳喳一口一个“阿澄”地讲她家里的事情了。
江厌离走进院子里,便看见江澄身边的侍女抱着披风和自己院里的侍女坐在屋檐下的火炉边说笑,江家规矩向来宽松,不侍候主人时下人们大可去做自己的事,主人们并不会过多管束。
那几个侍女见她走进来,方起身行礼,江澄身边的侍女张口道:“大小姐,小公子刚刚进去,还有那个……”她比江澄高得多,一眼便看见当时座椅上坐着的小姑娘,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江厌离知她顾虑,对她笑了笑,提醒道:“月小姐。”,那侍女马上接道,“月小姐也在里面,和小公子一块。”江厌离点点头,才推门进去。
她刚一进门,就看见一紫一粉两个团子凑在一块,粉的那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紫的那个嘴上还沾着糕点渣,听得专注。
两个小孩看见她,俱是一笑,“阿姐!/离姐姐!”,江厌离迎着两张红粉粉的笑脸,只觉得心都软了,用帕子掩着嘴笑得欢喜。她上去揉了下姜衍月头发,又用手帕把江澄脸颊上的点心渣擦干净,笑眯眯地问:“说什么呢?我听听。”
姜衍月讲自己母亲的糕点做的如何好吃,听自家养的小狗如何漂亮,又拉着江厌离的手甜甜地说要带她和江澄去看,江澄没养过狗,于是高兴地应了句“好!”。
江厌离的表情滞了一下,想起昨夜母亲跟自己说的,这孩子父母双亲俱亡的事,一时有些复杂,却聪明地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又摸了摸她的发辫,没说话。
时间过得飞快,姜衍月懵懵懂懂地就也在莲花坞待了两年,她起初尚且记得母亲说过自己要去很久,让她乖乖待在这里的嘱托。可她过了五岁生辰,过了六岁生辰,母亲却依然没有过来接她。
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再懂事也难免思念父母,时常会问虞夫人和江枫眠自己父母在何处,何时来接她。虞夫人常年夜猎在外,她大多数时候也见不到,江枫眠却被女孩问过不少次。
他能回答什么,难道要直接跟个六岁的小姑娘说:“你爹娘死绝了,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他当然说不出这话,最后只能清清嗓子,把话题插过去。
一次两次也罢,次数多了,姜衍月自然察觉的到江枫眠的回避,和江澄聊天时,突然问他:“阿澄,你说,我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低垂着头,声音细软。江澄去看她,就见她眼里已经含了一汪泪,好不委屈的模样。急忙出声道:“肯定不会的!你不是说你阿娘跟你说过,自己有很重要的事吗,必然是因为事情没办完才不带你回家的。”
姜衍月抿抿嘴“娘亲去做什么事了我都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江澄想了想,问:“你想知道吗?想的话,我有办法!”
女孩眼睛亮了亮,凑近扯了下江澄的袖子,道:“我想的阿澄,你告诉我罢。”江澄清了清嗓子,说:“那你跟我来。”
江澄拉着她的手跑出莲花坞,走到码头的一个穿道士服的小贩身前,姜衍月偏头看看他,神情显而易见的疑惑。
江澄道:“这人说自己常年在外游历,若是你阿娘要做的事真的很重大,他肯定知道一点,你去问他。”
姜衍月点点头,上前两步,提了自己家族的名号,问那道士知不知道。那道士看她是个小女娃娃,本想打发了她去,一侧眼却看见她身上的穿戴皆是上品,眼珠子一转,做了个要钱的手势。
姜衍月的份例是虞夫人吩咐过按江厌离的来,她一向不缺钱,见那人伸手,便从自己身上解了个荷包递过去,那道士颠了颠荷包的重量脸上就带了笑。
他摸摸自己没几根的胡子,慢声道:“那家啊,早就死绝喽!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跟岐山温氏掰腕子,这下好了,灭门了吧!”
他犹自说得畅快,未曾注意到面前两个小孩的神色,又哂了一声:“听说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家里人就叫全部杀光了!那个血啊,啧啧啧!就你们说的那个地界,现在也是姓温不姓姜喽。”
那道士说完,才看见女孩惨白的面色,有些担忧她是要把钱收回去,连忙把地上的东西一抱,说:“钱可不退的!你们满不满意我都不退!”,说罢,便一溜烟跑走了。
姜衍月似是才反应过来,苍白着一张脸,转过头茫然无措地看着江澄,她虽年纪小,却也听得懂那人口中的“灭门”,一时大脑空白一片,手脚仿佛都僵硬了。
江澄到底也是个小孩,听闻此事后的面色并不比她好,看她这副无助的模样,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伸手在她肩膀上揉揉,安慰道:“你、你别怕,那人肯定是个骗子,他骗你的,别怕,你别怕,别担心……”
姜衍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顺着他的话道:“是、那人必然是个骗子,他说的全不可信,我、我去问江叔叔去!他肯定不骗我。”
她说完,提着裙子就往莲花坞里跑,江澄“诶”了一声,怕她这样出事,也跟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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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三章了,澄和月终于见面了,下一章不知道能不能写到魏哥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