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尘就那样呆呆地,盯着那红色的胸衣看了半天。
虽然是瘪的。
但是。
他记忆里,唯一深刻的母亲。
似乎也有那样温暖的,哺育了他的胸膛。
那时候。
他们一家还住在深山老林里,是地图上都找不出来的一座土山沟。
穷。
穷的,像是刚剪了辫子的与世隔绝,叽里咕噜地说着几乎是,别的中国人都听不懂的方言。
与脚下的黄土为生,穷的娶不起媳妇儿。
鞠尘他妈妈是被“请”来的姑娘,给他爸做媳妇。
噢,在他们那里。
花钱让姑娘给自己生儿子是叫做“请”的,多可笑。
隔壁的姐姐是,张婶子也是。
鞠尘的妈妈被逼着和他爸爸生下来一对双胞胎。
村子里的老人都说:
“有了孩子,女人的心就被拴劳啦,就跑不了了!”
可鞠尘的妈妈,仍然会对着矮小的父亲破口大骂。
她拼命地摔碟子砸碗,拒绝喂养他们兄弟两个。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鞠尘现在只记得妈的那双眼睛:
那双平时文质彬彬,温柔至极的眼睛。
在她被拐到山村的第三年,雪亮扭曲到活像一只恶鬼。
她仇恨地盯着她的,哦不,是那个男人的双胞胎。
他经常听妈骂:“挨千刀的!他们不是我儿子!这是我肚子里托生的鬼!”
后来。
妈喝农药死了,爸给她收了尸,带着儿子们来到自己打工的远方。
没两年,爸就在工地被没扎严实钢筋砸死了。
脑浆,哗哗地流了一地。
鞠尘是听别人说的,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横着流还是竖着流。
他们兄弟俩,自此得到了包工头的一笔,数额不小的补偿款。
也是到那个时候。
他才终于,从那个特别大的白色箱子里跑出来。
那里面的怪人们出乎意料地没有拦他,没有拿粗粗的针扎他。
里面和他一样,被关起来的人痴痴傻傻。
不管怎么说,鞠尘作为哥哥,虽然仅比弟弟早出生了几分钟。
但是他还是要担起,照顾这个家的责任来。
那笔钱,他全部兑换成了现金。
粉红色的钞票,在家里的大柜子里摞着,新旧参半。
鞠尘暗暗想,一定不要多花钱,要省着过日子。
可弟弟那里,却好像总是有填不玩的窟窿。
弟弟是个留过两年级的高中生,学着学校里男生的样子烫了头发。
弟弟的眼睛,有事没事就会往女生身上瞧。
弟弟一开始会找理由:“学校要买新书啦,生活费不够。”
鞠尘每次都会给他钱。
鞠尘数钱的时候很认真。
他要一张一张地抽出来,单独确认,虽然他已经很久,不能辨认钞票的面额了。
他会仔仔细细地点上两遍。
然后,把沾上手心汗渍的钱递给弟弟。
锁柜子的铜锁被握暖了。
鞠尘落锁,看着弟弟笑了起来。
鞠尘会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弟弟,目光划过他的每一寸肌肤,然后慢慢地裂开嘴角,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的笑起来。
弟弟说他像个傻子。
傻子就是这样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