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尘的身形瘦弱伶仃。
他皮包骨头,看不出一点肉,只在腰臀处有一层薄薄的皮脂,勾勒出点曲线。
王姨叹了口气。
她抚摸了一下,自己黑亮的头发。
鞠尘也不知道,她那样一张苍老的脸,怎么会有黑亮的头发。
“小尘啊,王姨明天上你们家做饭,成不成?我啊给你炖点鱼汤吃,你看你瘦的……给你补一补……”
鞠尘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要拒绝。
他拒绝有人踏入他的舒适区,拒绝有人剥开他那层壳。
但是……
那是鱼汤啊。
那是,他弟弟鞠聪,唯一会做的菜——鱼汤。
父亲死后,两个半大小伙子搭伙过日
子。
以前鞠尘总嚷嚷着,要辍学出去打工。
要去闯去荡,但现在好像突然没了支撑。他闯荡的那颗柱子好像突然间坍塌。于是心里,鞠尘心里,那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就安生了。
他就学着做饭。
可是。
那锅碗瓢盆总是不听指挥,那奇妙的化学反应太快了。
常常。
是他还没拿好配料,锅里的菜就开始糊。
饭点时,两个人就只好就这一盘焦炭吃白米饭。
在他第三次被锅底下的火苗烧伤手指之后,弟弟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哥哥是“有问题”的。
弟弟放弃了让鞠尘做饭的想法。
弟弟开始撸起袖子,去学了人生中第一道菜。
鱼汤。
弟弟收拾干净的鱼片后,肚子里塞进调味料。
料酒去腥。
葱姜蒜炝锅酱油上色。
倒水放鱼。
白萝卜切块儿,转砂锅焖鱼。
两个小时后,出锅。
奶白色浓稠的汤汁,翠绿的葱花,柔嫩可口的鱼肉和爽脆的白萝卜。
这道菜,仿佛成了这回迁房里唯一的亮色。
这道菜。
好像在告诉他们兄弟俩,生活其实还是有希望的。
鞠尘回过神。
他点点头,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谢谢王姨。”
话说到这个地步,鞠尘就只能选择和王姨告别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准备拐去超市买一点面条。
超市里的人,永远是欢迎他的,毕竟谁会选择和有钱人过不去呢。
还是个分不清面额。
一出手,就是一张张红票子的有钱人。
日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真正扭曲的脊椎,已经再也直不起了。
鞠尘佝偻前行,布衣破旧。
王姨揉揉眼睛。
她仿佛,刚才透过年轻人拙劣的妆容,看到了一个少年人的身影。
一个虽然不帅气,但却青春可爱的孩子。
思及“孩子”这番,她连忙揉了揉眼眶。
接着。
王姨突然变了一番面孔。
她恶狠狠地盯着鞠尘的背影。
目光好像泛着寒芒的针一样。
“呵,这个城里人,这个狡猾的城里人。”
“他的伪装,简直不堪入目,可笑的是居然还会有人相信。”
“居然还真的,会有人相信他脑子不正常。”
王姨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她像个瘪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瘫倒在那张椅子上。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
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米水了。
王姨艰难地起身。
她眼前有小星星在不停地晃动。
她慢慢走回自己在居委会的小房间。
是一个十平米的储藏室,杂乱得叫人无法下脚。
这地方,仿佛还停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
真叫人怀疑。
一打开门。
就会看到,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