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鞠尘像是一尾滑腻的鱼，徒劳地在那柜子里扭动。
四肢不断地撞击着木制的板子。
王姨赶忙上前，他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避开那些钞票。
他几乎是用脚尖点着地，走到了那柜子前。
鞠尘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可笑的老式蓝布衫，脸上的妆容因为剧烈涌动而融化凝固。
糊成一团，就有点“面目不辨”的意思了。
鞠尘整个人陷在那堆皱巴巴，或新或旧的钞票里。
鞠尘像一只被困在花瓶里的猫，滑稽又可笑。
鞠尘为了所谓的生计，埋头去用手够钱。
但那些钞票，真的是离得好远啊。
他就只能，一直用力一直使劲儿。
直到。
脚尖完全失去了重心。
鞠尘一头掉进了，这个本与他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只埋藏着一堆废纸的钱眼里面。
任凭这位精神病人怎样挣扎，怎样要一门心思地，回到那个臆想老年人的乌托邦里。
事实却是。
再不可能了。
外头的阳光照不到钱眼里面。
也照不到乌托邦里面。
鞠尘喊叫着:
“王姨，我出不来了……帮帮我……”
“啊？啊……”
王姨睁大了浑浊的眼睛。
他一时间没有喘上来气，他手足无措地愣了半晌。
没有动弹。
王姨就那么怔怔地，看着鞠尘的“万贯家财”。
钱。
好多钱。
王姨强恍惚着走过去。
他像走进一个，由人民币编制的粉红色梦乡里。
他压下去自己心头那点愤懑不甘的火气，几乎精神颤栗地扶起了鞠尘。
这个人！
这个家财“万贯”的罪人！
他怎么能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世上！
“小尘啊……”王姨看着那条鱼，和鞠尘相差无几的那条鱼。
正以一种可悲的姿态摆在盘子里，丑陋而又香气弥漫。
“小尘啊，你吃吧。”
他那双，几乎分不清眼白和虹膜的眼睛里，放射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在这眼光下，鞠尘几乎被战战兢兢地审判了。
你吃吧。
你快吃吧。
那条丑陋的鱼。
带着血腥气的食物，吸引着你骨子里猿人杂食的血脉，诱发你的动物性。
也是王姨，凝结了半生心血的毒药。
快快吃下去，快快去死。
他恶毒地诅咒着。
“我不吃！”
鞠尘一巴掌，拍开了那双泛着油光的筷子。
鞠尘看着那盘鱼。
王姨眼巴巴地凑到鞠尘的跟前来，在他拒绝的那一瞬间，恶狠狠地盯着他。
那真是个相当恶毒地眼神。
王姨质问鞠尘:“为什么不吃！”
他那原本因为扭曲而滑稽可笑的嗓音，在这一刻高亢起来。
尖厉得，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女人。
鞠尘被他盯得一哆嗦。
他被王姨吓到了。
像一只无助的羔羊，把自己蜷缩起来，不合身的衣服压出褶皱。
鞠尘摇摇头说:“没放姜。”
王姨诧异。
“没放姜……”
王姨似乎此刻真的精神错乱。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
脸上浮现极其惶恐的神色，一遍一遍重复着:“没放姜……”
王姨笑了一声。
“那我去买。”
王姨妥协了。
他的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涌向大脑。
他的精神恍惚，仿佛也和鞠尘一起疯了。
“我这就去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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