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无光 二

任务结束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只留下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回程的车上，菲洛透过车窗看着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光。

驾驶座上，道林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窗沿，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是菲洛从未听过的旋律，带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昏黄的车内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颌线清晰而流畅。

而菲洛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

"你不是也受伤了吗，疼吗？"菲洛突然问道。

话一出口菲洛就后悔了。这太明显了，明显到几乎是在暴露自己构筑已久的心防。

道林哼唱的调子戛然而止。他似乎有些意外，转过头看向菲洛，顺着她的目光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伤。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弧度，那笑意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玩味，深潭般的眼眸里漾起一丝波光。笑意更深："小洛这是在关心我？"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扫过耳廓。菲洛不用转头也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那种带着促狭的温柔笑意

车内忽然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不断流淌的雨水

“你想多了！” 她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语气刻意地冷硬

菲洛感觉脸颊发烫，她转过脸去假装整理装备，却听见道林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一股冲动毫无预兆地撞上来，压过了她素来的冷静自持。

菲洛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没能浇熄那股灼热。她猛地转回头，目光直直地投向道林。狭小的车厢空间里，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盖过了雨声和雨刷的噪音：

“道林。”

他抬起头，略带询问地看向她，昏暗中，他的眼神依旧沉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菲洛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自己的衣服，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的枪声还要响，“我喜欢你。”

道林踩下了刹车。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像一声悠长的叹息。路口红灯的光透过雨幕渗进来，将他的侧脸染成暗红色

他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像深潭般沉静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强作镇定却掩不住紧张的样子

道林沉默了很久。久到菲洛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久到菲洛的心脏从狂跳变得冰冷，久到那点孤勇几乎要消散殆尽，羞耻感和后悔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开始淹没她

菲洛道林忽然伸出了手。不是很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握住了她绞着衣服的手，菲洛的身体僵住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手腕被握住的手上。她被迫抬起眼，再次撞进他的目光里。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嘴角才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一个轻松的笑，里面揉杂了太多菲洛当时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某种沉甸甸的温柔，甚至还有一丝……菲洛后来才明白那是什么的、近乎悲悯的微光

“小洛”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我也喜欢你”

菲洛的心猛地一跳，但紧接着，他后面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眼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星辰骤然熄灭。

“但不是现在。”他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语气更加温和，却也更加坚定

“等我们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真正保护对方”他轻轻吸了口气，目光郑重地锁住她的，“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认真像磐石一样沉重

一股混杂着不甘、羞惭和更深切渴望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腾。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瞬间涌上的水光。

雨幕中的霓虹灯突然变得模糊。菲洛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在颤抖。"好。"她只说出这一个字，却感觉道林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勾了一下，像无声的誓言。

再抬起脸时，所有脆弱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固执的倔强。她用力抿了抿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后来，他们依旧是最好的搭档，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任务都像在死神指缝里抢夺生机。

道林依旧是那个强大而内敛的道林，在枪林弹雨中为她挡开致命的子弹，在分析情报时给她最合理的建议。

只是有些东西悄然变了质。菲洛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移动的身影，训练场上他流畅的格斗动作，侧脸专注，阳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线。汗水浸湿了他鬓角几缕深色的头发

会议室里他微微蹙眉沉思的侧脸，甚至是任务间隙他疲惫地靠在角落里小憩时垂下的眼睫…

每一个瞬间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隐秘而灼热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