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图书馆古籍区特有的樟脑香混着雨气漫上来时，林絮棠正踮脚去够顶层那本《月令七十二候》。深绿漆木书架突然传来细微震颤，青竹伞柄堪堪擦过她扬起的手腕。

"申时三刻的雨，果然准时。"

苏渐青的声音带着雨洗过的清润。他单手撑住倾斜的书架，蓝白校服袖口滑出一道浅青色墨迹，像是瘦金体"惊蛰"二字的最后一捺。林絮棠注意到他另只手握着牛皮笔记本，页缝间探出半截云状书签——正是上周夹在《飞鸟集》里的那枚银杏叶。

伞面水珠坠在古籍烫金标题上，"清明"二字霎时泛起粼粼波光。林絮棠慌忙用袖口去擦，却听见极轻的"咔嚓"声。二十四道竹骨次第收拢，伞尖在她掌心画了个未完的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少年将伞横放在两人之间的长椅上，笔记本摊开的那页绘着星图，铅笔标注密密麻麻："但彗星观测要等到亥时。"

窗外紫藤花架被雨打得乱颤，林絮棠看见值日表最新预告栏里新添的瘦金体：谷雨前后，当心晾晒衣物沾染花汁。她今早别在书包上的棠花手帕，此刻正在苏渐青笔袋里露出半朵淡粉轮廓。

"天文社今晚开放观测台。"他忽然转身抽出她怀里的《月令七十二候》，书页哗啦啦停在小满篇。夹在其中的便签纸飘落，露出林絮棠临摹的日晷图——伞柄背面那个永远静止的三时十五分，被她用钢笔细细描了十二遍。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古籍馆老式吊灯在苏渐青睫毛投下细碎光斑，他腕间的日晷手绳与伞柄铜纹严丝合缝。当修长手指掠过便签纸边缘时，林絮棠看清他虎口处沾着的靛青颜料，正是伞面星轨的颜色。

"要带防水书封。"少年将伞柄调转方向递来，刻着"芒种"字样的新纹痕尚带着松木清香。林絮棠触到尚未干透的釉彩，突然想起上周医务室窗台——苏渐青替发烧的她归还雨伞时，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青竹细枝。

梅雨季的雨说来就来。当青铜古钟在晚自习敲响七下时，林絮棠发现伞骨间多了串琉璃雨铃。穿过海棠花廊的刹那，二十四枚铃铛同时轻颤，奏的竟是《月令》里"仲夏之月，日在柳"的古老音律。

值日表最新预告栏的墨迹被水汽晕开，瘦金体化作游丝般的细线："大暑宜观星，戌时三刻云散"。林絮棠摸着书包内侧新别的棠花银扣——那是昨天苏渐青递伞时，从她发梢摘下的落花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