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印

惊蛰前的雷声惊醒实验楼顶层的鸽子时，林絮棠正握着苏渐青的钢笔修改星轨图。墨水瓶在窗台投下孔雀蓝的影，她忽然发现他演算纸边缘的微分公式里，藏着用希腊字母拼写的"絮"。

"天文社要负责校史馆的星象穹顶修复。"江以夏的声音混着雨刮器节奏传来。她将鎏金量角器按在彩绘剥落的二十八宿图，琉璃瓦当的阴影恰好切过苏渐青校服第二颗纽扣——那颗林絮棠上周替他缝过的贝壳扣。

三人并排躺在穹顶下的木支架上测绘星图，松节油气味里，林絮棠听见苏渐青数心跳般念着赤纬度数。当江以夏的银簪不慎勾住她发间青绳，苏渐青突然伸手截住坠落的《甘石星经》。泛黄书页间飘出朵干枯棠花，背面竟是他祖父笔记："丙辰年雨水，林兄携女婴来访，青儿握其指笑。"

春分当天全市联考，林絮棠在文言文阅读题里认出苏家老宅的碑文。作文题"计时器的哲学"被她写成青铜钟齿轮咬合声里的永恒，监考老师经过时轻笑："苏渐青刚也用日晷原理解了最后大题。"

放榜时红绸缎缠住他俩的名字。江以夏踮脚系上修复竞赛金奖的流苏，檀木奖牌突然裂成两半——嵌着苏祖父齿轮的那半坠入林絮棠掌心，刻着"林"字的半片落在苏渐青笔袋。转学生笑得像檐角消融的冰棱："本来就是一体的。"

清明扫墓日，林絮棠在父亲碑前发现未署名的松枝。挂着雨珠的枝条缠着靛青丝线，系着张星历表：1976年雨水节气对应的公历日期，正是她的生辰。身后传来竹伞收拢的轻响，苏渐青的球鞋沾着后山棠花泥，他腕间日晷不知何时换成了双时区表盘。

"江以夏去普林斯顿学古建修复了。"他说这话时，伞柄新刻的"谷雨"纹路正渗出松脂。林絮棠望着他颈间晃动的齿轮吊坠——那是她父亲当年送给苏祖父的怀表零件——突然读懂值日表上持续半月的瘦金体预告："清明宜踏青，旧物逢春生。"

暮春暴雨骤降时，两人挤在古籍馆修补《天工开物》。苏渐青握着她的手矫正描金笔触，窗外交错的雨线恰似青铜钟新装的齿轮辐条。当修复到"水利"卷时，他忽然指着筒车图说："江以夏寄来的明信片背面，画着苏林两家老宅的连廊设计图。"

林絮棠的发梢扫过表盘，惊觉双时区指针正重叠在三点十五分。远处新换的青铜钟突然自鸣，声波震落她藏在《飞鸟集》里的玻璃雨铃——二十四枚铃铛滚落在星轨伞面，奏出的竟是父亲当年哼唱的吴语摇篮曲。

梅雨季来临前夜，林絮棠在伞柄暗格里摸到枚铜钥匙。跟着苏渐青穿过钟楼密室时，月光正流过百年前的天文观测仪。黄铜地球仪上，上海与普林斯顿的坐标间连着一道朱砂线，线旁小楷写着："此去经年，星轨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