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

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燃到尽头，火星在香灰里明灭如鬼火。沈昭懿蜷缩在雕花拔步床上，听见窗外传来箭矢破空声。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闻到风中夹杂的铁锈味——那是谢危惯用的淬毒弩箭的味道。

"公主，快跟奴婢走！"绿绮突然冲进内室，鬓边的银铃步摇歪在一旁。沈昭懿看见她裙摆上的血迹，突然想起三日前谢危送来的信笺，朱砂写的"山河永固"四字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当沈昭懿被绿绮拖到廊下时，整座公主府已陷入火海。她望着燃烧的飞檐斗拱，忽然想起谢危曾说"这琉璃瓦的颜色像极了你眸中的星子"。此刻琉璃碎片在火光中迸裂，每一片都映着谢危挥剑的剪影。

"昭昭。"谢危的声音从浓烟中传来，沈昭懿的脊梁骤然僵住。他的玄铁剑还滴着血，却在触及她发间的东珠时突然收势。沈昭懿看见他面具下露出的眼尾有一道新伤，那是去年中秋宴上她用金簪划的。

"谢少师这是要弑君？"沈昭懿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却在触及他眼中的血光时哽住。谢危突然扯下她颈间的青玉锁，锁链崩断的脆响惊起檐下栖鸟。他的拇指摩挲着锁片内侧的"危"字，声音沙哑得像浸了沙砾："这是我送你的及笄礼。"

沈昭懿望着谢危染血的衣襟，突然想起上元节灯会上，他也是这样笑着将青玉锁戴在她颈间。此刻锁片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她听见绿绮的尖叫混着利刃入肉的闷响，转头时正看见贴身侍女咽喉中箭，瞳孔里倒映着谢危的面容。

"你要杀便杀，何必折磨我！"沈昭懿突然暴起，发簪刺向谢危咽喉。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翡翠镯子应声碎裂。谢危的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沈昭懿看见自己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金砖上开出妖冶的曼陀罗。

"折磨？"谢危突然大笑，笑声惊得梁上栖鸟扑棱棱飞起。他的指尖抚过她眉间的皱纹，那是他们在御花园赏雪时，他说"像月牙儿"的地方，"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公主府覆灭，再带你去见母后的尸骨。"

沈昭懿的后背贴上冰凉的朱漆廊柱，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她望着谢危发间的赤金冠，那是去年她亲手为他戴上的，此刻冠上的东珠正映着冲天火光。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数到第三声时，终于听见谢危说："你知道这三年我在平南王府受的什么罪吗？"

谢危突然扯开衣襟，沈昭懿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的胸膛布满新旧鞭痕，心口处还烙着"奴"字的火印，焦黑的皮肤下隐约露出青玉锁的轮廓——正是她失踪的那半块。沈昭懿的眼泪砸在金砖上，晕开"山河永固"的"固"字。

"昭昭，你可知道？"谢危的声音突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的指尖抚过她的下颌，"平南王每次用刑前，都会让我看你在宫中的画像。"他的拇指摩挲着她唇上的胭脂，"说我这般疯魔，皆是因你而起。"

沈昭懿的眼泪突然止住。她望着谢危眼底翻涌的血色，忽然想起他曾说"我的命是你的"。殿外的火势愈发凶猛，琉璃瓦在高温中炸裂，碎片划过谢危的后背，却被他生生忍住。

"要杀便杀。"沈昭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我不会求你。"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但你要记住，你今日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血。"

谢危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低头望着沈昭懿，看见她眼中跳动着从未有过的火焰，那抹火光让他想起先帝驾崩时，跪在灵堂前同样倔强的少女。窗外惊雷炸响，雨水突然倾盆而下，浇灭了蔓延至回廊的火势。

"昭昭，你还是这般狠心。"谢危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他忽然将沈昭懿扛在肩头，"我要带你去见母后，让你看看她是如何被折磨致死的。"他的玄铁剑突然暴涨三尺，将冲来的侍卫拦腰斩断，"然后，我要你用余生偿还。"

沈昭懿的眼泪浸透谢危的衣襟，她嗅到熟悉的龙涎香混着松烟墨味。当谢危带着她跃出火海时，沈昭懿看见公主府的匾额在火中轰然倒塌，鎏金大字"乐安"在烈焰中扭曲成"危"字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