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春闱诗会
三月的京都飘着柳絮，薛菀站在镜前，看着绿翘将鎏金护甲套在她染青的指尖。雕花妆奁里躺着薛姝的翡翠玉镯，本该今日随她入宫参选公主伴读，却因晨起时突发高热被锁在闺房。
"小姐，这护甲..."绿翘欲言又止。薛菀对着铜镜勾起唇角，广袖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夜她在薛远书房偷听到的对话仍在耳畔："燕家那小子如今是太子伴读，若薛姝能成公主伴读，不愁拿捏不住他。"
金銮殿前的白玉阶映着晨光，薛菀踩着薛姝的金丝绣鞋拾级而上。春衫下藏着的《塞上曲》曲谱被冷汗浸透，她忽然想起八岁那年，燕临在御花园教她舞剑时说的话："真正的剑客，剑锋要直指人心。"
燕临握着狼毫笔的手突然发抖。他奉命监考此次诗会，却在看见第三排东首的少女时瞳孔骤缩。月白襦裙上绣着薛府特有的缠枝莲纹，与三年前长公主落水案现场留下的染血衣角一模一样。
"薛二小姐，请即兴作诗一首。"主考官的声音惊醒了他。薛菀起身时广袖滑落，露出腕间三道浅淡的疤痕——那是昨夜她替薛姝试穿护甲时，被鎏金边缘划破的。
燕临望着她指尖的墨渍，恍惚间回到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他护送长公主回宫途中遇刺，胸口中箭倒在荷花池畔，朦胧中看见个紫衣少女用发簪划破刺客咽喉。她鬓间银蝶钗沾着血珠，在闪电中折射出诡异的光。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薛菀的声音清越如鹤唳，惊起殿前栖鸟。她执笔的手微微发抖，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莲花："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燕临猛地站起，木案上的端砚被带翻在地。他望着少女笔下的边塞诗，仿佛看见八岁的她蹲在御花园角落，用树枝在雪地上写"燕世子平安"。那日他随父出征前夜，收到的正是这样一张字迹歪斜的平安帖。
"燕世子？"主考官疑惑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薛菀正将诗稿呈给御前，指尖的墨青在阳光下泛着幽光。燕临突然想起三年前刺客伤口处残留的香粉味——那是薛府独有的鹅梨帐中香。
诗会结束时已近黄昏，薛菀随着众人退至偏殿。她解下腰间的双鱼玉佩，帕子却在此时滑落。燕临俯身拾起时，绣着薛府私纹的锦缎刺痛了他的眼——这纹路与三年前刺客衣角上的血迹，竟在记忆中诡异地重合。
"多谢燕世子。"薛菀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她接过帕子时，燕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薛二小姐可曾见过...这样的钗？"他从怀中掏出个银蝶钗，正是三年前染血的那支。
薛菀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望着燕临掌心的断钗，想起母亲临终前塞进她衣襟的半支金簪："菀儿，若遇危险，此物可保你周全。"此刻那半支金簪正藏在她发髻深处，与燕临手中的断钗严丝合缝。
"从未见过。"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帕子上的墨青蹭在燕临素白袍角，晕成一朵妖冶的花。转身时广袖扫落案头诗稿，《塞上曲》的墨迹在夕阳下泛着血光，如同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刺向刺客时溅在衣摆的猩红。
燕临站在原地，望着少女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八岁那年的平安结，绳尾的"菀"字与诗稿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腰间的剑穗随风轻晃，褪色的红绳里缠着的白发，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银光。
薛菀回到薛府时，薛姝正倚在贵妃榻上喝参汤。看见她腕间的翡翠玉镯，薛姝猛地打翻药碗："谁准你戴我的镯子？"滚烫的汤汁泼在薛菀裙摆上，她却笑着抚过镯上的缠枝莲纹——那是薛府嫡女的标记，而她的生母，正是燕临的姑姑燕敏。
更深露重，薛菀站在闺房窗前，望着掌心的墨渍出神。远处侯府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燕临书房的烛光依旧摇曳。她从怀中掏出半支金簪，与燕临的断钗并置在案头，月光下两道寒光交织，如同命运的枷锁。
"小姐，该上药了。"绿翘捧着药碗进来，看见案头的金簪脸色大变："这...这是夫人的..."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箭矢破空声。薛菀本能地将绿翘扑倒在地，羽箭擦着她鬓边钉入梁柱，箭镞上缠着半片染血的薛府私纹锦缎。
两人相视而颤，月光下薛菀的瞳孔映着那片锦缎，仿佛看见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用发簪划破刺客咽喉时，对方衣摆上绽开的血色莲花。而此刻，那抹猩红正顺着箭杆滴落，在青砖上晕染成一个扭曲的"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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