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桃夭劫
桃瓣掠过薛菀苍白的脸颊时,她正攥着燕临的衣袖数胎动。漫山遍野的绯红中,燕临单膝跪地为她系紧披风,指尖擦过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再过七日,便是江南烟雨最盛时。"他的声音浸着血锈味,右肩的箭伤还在渗血——那是三日前突围时,为护她周全被薛远亲兵射穿的。
薛菀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我听见马蹄声了。"燕临猛地抬头,玄铁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桃林深处传来金铁交鸣,二十支火把刺破夜色,映出薛远银甲上的饕餮纹。
"阿鸢,你看。"燕临突然扯开披风内衬,露出缝在夹层里的婚书。朱砂写就的"薛菀"二字在月光下灼灼如血,"当年你在梅林说要十里红妆,我便用薛家三百儿郎的血,染红了这片桃林。"
薛菀的指尖抚过婚书上的折痕,剧痛突然撕裂下腹。她蜷缩在铺满桃花的石棺盖上,看见燕临将狼首吞口刀插进石缝,刀刃映出她扭曲的脸。"别怕。"他摘下玄铁面具,左颊的刀疤在火光中跳动,"我燕临的妻子,生儿育女时当有千军万马护送。"
箭雨破空声刺破桃林静谧时,薛菀正咬住燕临的衣襟压抑尖叫。他突然将她整个裹进披风,滚烫的血顺着她后颈流进衣领。薛远的亲兵举着火把逼近,为首的裨将弯刀直指燕临背心。
"把刀放下。"燕临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剑。他转身时,薛菀看见三枚箭矢穿透他的右肩,箭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裨将的弯刀在半空顿住,因为燕临左手正攥着婚书,鲜血顺着"薛菀"二字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汇成血河。
"我燕临今生只娶薛菀一人。"他的声音在夜风里破碎,却比任何军令都掷地有声。薛菀的指甲抠进石棺缝隙,看见燕临突然扯开沾满血的中衣,露出心口月牙形的伤疤——那是三年前替她挡刀时留下的。
"燕临!"薛菀的尖叫混着婴儿啼哭撕裂夜空。燕临浑身剧震,看见她下身的血染红了整个石棺,襁褓中的女婴正攥着他的婚书啼哭。薛远的马蹄声近在咫尺,他突然将婚书塞进女儿襁褓,狼首吞口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震得桃瓣纷飞。
"带她走!"燕临的嘶吼惊飞栖鸟。他转身时,薛菀看见七支箭矢同时穿透他的后背,箭头从胸腔穿出,在月光下滴着血珠。她抱着女儿跌进地道时,听见燕临用刀背拍向石门的闷响,混着他最后的低语:"去玉门关找谢危......"
地道里的火把突然熄灭,薛菀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怀中的女儿哭得声嘶力竭,襁褓里的婚书浸满她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她突然想起八岁那年,燕临教她用桃枝刻字的模样,他说:"阿鸢的名字,要刻在最坚硬的桃木上。"
"阿鸢!"燕临的呼喊从头顶传来。薛菀抬头,看见他正悬在地道上方,浑身浴血如魔神。薛远的亲兵举着火把围住他,箭矢密密麻麻插在他周身的桃树上,每一支都离他心脏三寸。
"把孩子给我。"薛远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蛇信。他的银枪尖挑开襁褓,薛菀突然将婚书塞进女儿口中。燕临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因为婚书上的"薛菀"二字,正与女儿颈间的胎记完美重合。
"你敢动她试试!"薛菀的匕首抵住薛烨咽喉。燕临浑身剧震,看见她手腕内侧的燕家图腾正泛着青光——那是三年前他用匕首刻下的,此刻竟与女儿的胎记连成一体。
"薛菀,你以为护住这个孽种,就能洗清薛家的罪名?"薛远的银枪突然刺向襁褓。千钧一发间,燕临用身体撞开薛远,七支箭矢同时穿透他的琵琶骨。薛菀抱着女儿滚下山坡时,听见他最后的笑声混着血沫:"阿鸢,带我们的女儿去看江南烟雨......"
玉门关的晨雾漫过桃林时,薛菀在马车里为女儿换襁褓。婚书上的血早已凝固,"薛菀"二字却愈发鲜艳。她的指尖抚过女儿颈间的胎记,突然在马车帘角发现半片染血的桃瓣,上面刻着"归"字——那是燕临的笔迹。
"将军,今年的桃花开得比往年都艳。"薛菀对着空座呢喃。怀中的女儿突然攥住她的衣襟,襁褓里的婚书滑落,露出背面燕临的绝笔:"来生,我定不负桃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