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京郊的破庙透着股腐霉味。
风卷着落叶从破损的窗棂里灌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乱晃,把姜雪宁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泥墙上,像个扭曲的鬼影。她穿着件墨色披风,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抿得发白的唇,手里紧紧攥着个油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里面是她偷偷抄录的京城布防图,是她通往皇后之位的“敲门砖”。
“太子妃倒是准时。”
破庙深处传来男人的声音,粗哑低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慢。平南王从神龛后面走出来,穿着件玄色锦袍,腰间挂着块假的和田玉佩,脸上带着冷笑,眼神扫过姜雪宁,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姜雪宁抬起头,兜帽滑落一点,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没有平日的温婉,只有赤裸裸的野心:“王爷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她把油布包递过去,手微微发颤——不是怕,是激动,是对后位的渴望压过了心底那点仅存的不安。
平南王接过油布包,拆开看了眼,布防图上的字迹工整,城门守卫的换班时间、禁军的布防位置,标注得一清二楚。他笑了,拍了拍姜雪宁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她披风料子发响:“太子妃果然有本事,这东西,可比你那没用的太子夫君有用多了。”
姜雪宁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语气冷了点:“王爷拿到布防图,该兑现承诺了吧?等你攻入京城,帮我废了当今陛下,扶我夫君当皇上,我当皇后,我保证,以后大启的朝堂,有你一半的位置。”
“放心。”平南王把布防图揣进怀里,眼神里的野心几乎要溢出来,“本王说话算话,不过太子妃,你可得稳住,别让宫里的人看出破绽——尤其是那个谢危,他的眼睛毒得很,你要是露了马脚,可别怪本王不救你。”
姜雪宁攥紧了披风的系带,心里哼了一声——谢危又如何?等她当上皇后,有的是办法收拾他。她正想再说几句,却忽然听见庙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吱呀”声,像是树枝被风吹断的声音。
“谁?”平南王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眼神锐利地扫向庙门。
姜雪宁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色发白,慌忙躲到神龛后面,透过缝隙往外看——庙门外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落叶飘过,什么都没有。她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太紧张听错了,却没看见,庙梁上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手里攥着块炭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那是太后的眼线,姓赵,是太后从娘家带来的死士,平日里伪装成宫里的杂役,专司打探消息。今晚他本是跟着平南王的行踪来的,没料到会撞见太子妃和他密会,还拿到了布防图——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他屏住呼吸,把“太子妃与平南王密会,递京城布防图”几个字记在纸上,炭笔划过纸页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生怕惊动下面的人。
等姜雪宁和平南王先后离开破庙,赵眼线才从梁上跳下来,悄无声息地跟在姜雪宁身后,看着她坐上马车回宫,才转身往太后的长乐宫跑去。
此时的长乐宫,烛火通明。
太后斜靠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东珠手串,脸色阴沉得吓人。旁边的宫女大气不敢出,连给她添茶都小心翼翼的——刚才宫宴上,她亲眼看见谢危路过静云轩时,停下脚步看了眼廊下喂兔子的沈宁,那眼神,虽然还是冷的,却比看旁人多了点温度;还有张遮,下午在朝堂上,竟敢当着陛下的面替沈宁说话,说“十七公主素日深居简出,断无通敌之理”,分明是护着那个小贱人!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凭什么得到谢危和张遮这两个硬骨头的青眼?太后越想越气,手指用力,东珠手串“啪嗒”掉在地上,珠子滚了一地,她却没捡,只盯着地上的珠子,眼里的怨毒像淬了毒的针。
“太后娘娘,赵眼线回来了。”
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太后坐直身子,冷声道:“让他进来。”
赵眼线快步走进来,跪在地上,把记着密信的纸递上去:“娘娘,属下查到平南王的行踪了,他今晚在京郊破庙和……和太子妃姜雪宁密会,太子妃还给他递了京城的布防图。”
“什么?”太后猛地抓过那张纸,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太子妃和反贼勾结?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她刚想下令把姜雪宁抓起来,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眼神里的震怒慢慢变成了阴狠的算计。
抓姜雪宁有什么用?她是太子妃,背后有姜家,动了她,太子那边不好交代,还会打草惊蛇,让平南王有了防备。可如果……如果把这罪名嫁祸给沈宁呢?
那个小贱人,不是得谢危张遮的青眼吗?不是敢让张遮在朝堂上替她说话吗?要是让她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看谢危和张遮还怎么护她!陛下本就不喜沈宁,再加上这罪名,定能把她打入天牢,到时候,她想怎么收拾那个小贱人,就怎么收拾!
太后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在纸上轻轻敲着,对赵眼线说:“你起来,这事别声张,谁都不能说,包括皇上和太子。”
赵眼线愣了一下,还是应了声“是”。
太后又喊来贴身宫女:“去把公主叫来。”
嫡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素来和沈宁不对付,平日里就爱找静云轩的麻烦。她很快走进来,见太后脸色不好,却又带着点笑意,心里疑惑,还是屈膝行礼:“娘,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太后招手让她过来,附在她耳边,把姜雪宁和平南王密会的事说了一遍,又把嫁祸沈宁的计划告诉她,最后冷声道:“那沈宁占着谢危和张遮的青眼,早就碍了我的眼,这次正好,让她替姜雪宁背这个锅。你去办,把平南王的密信藏进沈宁的兰草荷包里,再让禁军‘搜’出来,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嫡公主眼睛一亮,她早就想收拾沈宁了,只是没找到机会,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她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谄媚:“娘放心,女儿定办得干净利落!沈宁那个小贱人,这次死定了!”
“很好。”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嫡公主离开的背影,又拿起那张记着密信的纸,凑近烛火,看着纸被烧得卷起来,变成灰烬,嘴角的冷笑更浓了,“沈宁,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别怪我心狠——谁让你,挡了我的路,还敢抢我看重的人的目光呢?”
烛火映着她的脸,皱纹里都是阴狠,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老狐狸,正等着猎物掉进她设好的陷阱里。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手嫁祸,不仅毁了沈宁的性命,还牵扯出了一连串的悲剧,最终连她自己,也没能落得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