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天牢,黑得像泼开的浓墨,只有巡逻卫兵手里的火把,在长廊尽头摇摇晃晃,投下几道扭曲的影子,像索命的鬼爪。
“哐当——”
一声巨响突然炸破死寂,天牢最深处的铁门被生生踹开,玄色衣袍裹挟着凛冽的杀气,瞬间涌了进来。谢危站在门内,长发微散,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帝师冠歪在一侧,露出的额角青筋暴起,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混着点猩红,像刚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
“帝师大人?您怎么……”
守在牢门外的卫兵刚开口,就被谢危身后的暗卫捂住嘴,匕首划过喉咙,连哼都没哼一声,尸体软倒在地,血顺着青砖缝往草堆里渗,像条暗红色的蛇。
谢危没看那具尸体,甚至没看周围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卫兵,脚步踉跄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一步步往最深处的牢房走。他的玄色官袍下摆沾着血——是刚才闯宫门时,拦路的禁军溅上的,他亲手拧断了三个卫兵的脖子,动作快得像风,眼神冷得像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等不及了。
原定的计划是三日后联合燕家旧部,趁皇上祭天之时起兵,推翻皇室后再救沈宁。可傍晚收到暗卫密报,“皇后赐毒酒于天牢,十七公主恐已……”后面的字他没看,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隐忍、筹谋、复仇的执念,瞬间被“沈宁可能会死”的恐惧冲得粉碎。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带着暗卫闯宫门、杀禁军、踹天牢,像头失控的野兽,只想立刻见到她,告诉她“我来救你了”,告诉她冷宫里的薛定非,就是现在的谢危,告诉她当年的馒头他没忘,木雕兔子他也没忘。
“沈宁……”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走到那间熟悉的牢房前——铁栏上还留着沈宁之前攥过的指痕,草堆上,蜷缩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是她。
谢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冲过去一把扯开牢门的铁锁(锁芯被他徒手捏碎),跌跌撞撞扑到草堆前。
沈宁躺在那里,身上还是那件沾着血污和霉斑的囚服,领口的兰纹早就磨得看不清,苍白的脸侧贴在湿冷的草上,长长的睫毛垂着,像睡着了一样。可她的手是冷的,搭在草堆上,指尖泛着青灰,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沈宁?”
谢危蹲下身,声音里的狠戾瞬间消失,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慌。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那温度,比天牢的墙还冷,冷得他心口发疼。
就在这时,一片浅碧色的布片从沈宁松开的手里滑落,“啪嗒”掉在草堆上。谢危低头,瞳孔猛地收缩——是个平安符,针脚歪歪扭扭,兰草歪了茎,“平安”的“安”字还少了一点,用的是浅碧色的线,和当年她袖口上的兰纹,一模一样。
这是她绣的。是给他的。
谢危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捡起平安符,指尖捏着那歪扭的兰草,指节泛白,几乎要把布片捏碎。他想起三个月前,路过静云轩,看见她坐在廊下绣东西,阳光落在她发顶,那时他还想,等复仇成功,就去要她绣的平安符,现在……现在符在这里,她却没了呼吸。
“沈宁!”
他猛地抱起她的身体,手臂收紧,把她冰冷的脸贴在自己颈窝。她太轻了,轻得像片羽毛,身上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她身上仅存的、一点像兰草的浅淡气息,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冷……你怎么这么冷……”
谢危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破锣,他用自己的玄色官袍裹住她,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给她,可她的身体还是冷的,像块冰,怎么捂都捂不热。
“我来了……我来救你了……”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嘶吼般的绝望,“你看看我啊,沈宁!我是薛定非,是当年冷宫里的那个少年,是给你扔木雕兔子的谢危!你不是说我眼里的雪会化吗?你看啊,我的雪化了,你怎么不看了?”
没人回答他。只有天牢的风,从铁窗缝里钻进来,吹得他的长发和她的衣角一起飘,像两团纠缠的墨。
谢危抱着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嘴角勾起一抹疯癫的弧度,眼底却迸出猩红的血丝。他的手猛地摸向腰间——那里挂着燕家的玉佩,是他唯一的念想,是他支撑着活下去、复仇的支柱。
“咔——”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天牢里炸开,玉佩被他死死捏在手心,碎成了好几块,尖锐的碎片划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沈宁苍白的脸上,像朵妖异的花。
“燕家……复仇……”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疯癫的毁灭欲,“都不重要了……什么都没你重要……沈宁,你醒醒,我把玉佩碎了,我不复仇了,我带你回静云轩,给你种兰草,给你雕兔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醒醒啊……”
他抱着她,猛地站起来,转身就往牢外走。玄色官袍下摆扫过地上的血迹,沾着草屑和碎玉,他却浑然不觉。路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卫兵时,他眼神一扫,眼底的疯戾让卫兵们吓得瘫倒在地——那不是帝师的威严,是失去一切后,只想拉着所有人陪葬的疯狂。
“皇后……皇上……”谢危的声音低得像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味,“你们敢动她,我便拆了这皇宫,屠尽这皇室,让你们为她陪葬!”
他抱着沈宁的身体,一步步走出天牢,夜风吹起他的长发,露出他掌心的血和碎玉,还有怀中人苍白的脸。远处的皇宫灯火通明,可在他眼里,那不过是即将燃烧的柴火,他要亲手点燃这把火,用整个皇室的血,来祭奠他怀里这个,他来晚了一步的姑娘。
“沈宁,别怕,”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却又混着疯癫的执念,“我带你回家,谁也别想再欺负你。谁敢拦着,我就杀谁。”
天牢外的夜,星星被乌云遮住,只有谢危的身影,抱着一具冰冷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身后是天牢里的死寂和血迹,身前是即将到来的、毁天灭地的复仇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