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砸在京城青石板上,溅起的泥点混着燕临玄色劲装下摆的风尘,一路从边境奔来,连换三匹快马,他喉间的血腥味压了又压——昨夜在驿站接到暗信,只“公主危”三个字,就让他把燕家兵权暂且托付给副将,孤身一人往京城赶。
静云轩的朱漆大门近在眼前,却没了往日里挂着的兰草编帘,取而代之的是两挂素白长幡,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幡角垂着的麻线扫过门槛,沾着的尘土都透着死气。燕临猛地勒住缰绳,马嘶声刺破清晨的死寂,他翻身下马时动作太急,靴底在石阶上踉跄了两步,指节死死攥着缰绳,指骨泛白。
“宁宁……”他声音发颤,抬脚往里闯,却被守在门口的老仆拦住。那老仆是沈宁入宫前留在轩里的,此刻满脸泪痕,枯瘦的手抓着燕临的胳膊,哽咽道:“世子……别进了……公主她……三日前就没了……谢大人把她从牢里接回来,就挂了这白幡……”
“没了?”燕临瞳孔骤缩,像被人狠狠攥住心口,他一把推开老仆,冲进院里——廊下那架沈宁常坐的藤椅还在,椅面上绣着兰草的软垫却落了灰,阶前她亲手种的兰草枯了大半,只有几株蔫蔫的叶子,在风里晃得人心慌。他猛地回头,盯着那两挂白幡,幡上“沈氏宁”三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还没见着她,怎么能先垮。
就在这时,宫墙方向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嫡公主沈玥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宫装,被宫女簇拥着走过来,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晃荡,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嗤笑。她看见燕临,故意停住脚,用帕子掩着嘴,声音娇俏却淬着毒:“哟,这不是燕世子吗?从边境赶回来奔丧啊?”
燕临猛地转头,眼神猩红得像要吃人。赵玥却不怕,反而往前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轻佻:“怎么?还不知道你那小月亮是怎么死的?”她把玩着腕上的玉镯,笑得残忍,“母后赐的毒酒,喝下去的时候,她还在天牢草堆里蜷着,手都冻得青灰,连求个饶都不敢。死的时候啊,身子凉得跟块冰似的,连块像样的裹尸布都没有,跟条野狗……”
“住口!”
燕临的怒吼炸响在宫墙下,他猛地抬手,腰间长剑“呛啷”出鞘,剑刃嗡鸣着劈开空气,寒光直逼赵玥眉心。赵玥吓得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两步,宫女们尖叫着扑上来护在她身前,可燕临的剑已经递到了她鼻尖前,剑风刮得她鬓发乱飞。
“你敢再说一句?”燕临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手稳得可怕,剑刃离赵玥的眉心只有一寸,“宁宁是什么样的人,轮得到你这毒妇来诋毁?我杀了你!替宁宁偿命!”
“世子!不可!”
两道身影猛地扑上来,死死攥住燕临的手腕。是燕家留在京城的旧部,两人膝盖都在打颤,却拼尽全力把剑往回拉:“世子!她是嫡公主!您要是杀了她,燕家就全完了!谢大人已经杀进皇宫了,他说要拆了养心殿,屠尽皇室给公主陪葬,您要是再出事,谁替公主看着这仇报完啊!”
“谢危……”燕临的手顿了顿,可一想到赵玥刚才的话,想到沈宁在天牢里的惨状,心口的怒火更盛,他猛地发力,想甩开旧部,可旧部却抱得更紧,其中一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世子!您冷静点!公主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您冲动送死啊!”
“送死?”燕临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绝望,他盯着赵玥那张惨白却还强装镇定的脸,只觉得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像被搅碎了一样疼。旧部还在拉扯,他猛地挣了一下,却不料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喉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
“噗!”
一口鲜血直直喷在朱红宫墙上,溅出点点血花,像被揉碎的红梅,在宫墙的映衬下格外刺目。血珠顺着墙面往下淌,在砖缝里积成小小的血洼,映出燕临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旧部赶紧扶住他,他却一把推开,死死盯着赵玥,嘴角挂着血迹,眼神狠戾得像头受伤的狼:“赵玥,你记住——今日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着。宁宁的命,燕家的仇,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和宫里那对狗男女,用你们的血,一点一点地偿!”
赵玥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发冷,再也装不出镇定,拉着宫女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色厉内荏地喊道:“有本事你就来!本宫是嫡公主,父皇母后会护着我!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燕家的冤魂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燕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胸口的疼让他几乎站不稳,却还是挺直了脊梁,“我燕家儿郎,从不怕死!只要能为宁宁报仇,就算是挫骨扬灰,我也认!”
不远处的巷口,张遮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素袍,手里攥着刑部的令牌,指节泛白。他刚从天牢查案回来,牢里青砖缝里的血迹、草堆上的碎玉,还有那枚歪扭的平安符,都还在眼前晃。此刻见这宫墙下的血色,听着燕临嘶哑的狠话,这位刚正不阿的侍郎,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想上前,却又顿住——嫡公主身份尊贵,燕临情绪失控,他若是插手,只会激化矛盾,可看着那墙上的血和燕临猩红的眼,他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手里的令牌,重得像块烙铁。
风又起,静云轩的白幡被吹得更高,扫过燕临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厮杀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谢危那疯子已经动手了。他深吸一口气,扶着旧部的胳膊站稳,声音虽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备马,去皇宫。谢危能杀,我燕临也能!宁宁的仇,我要亲手报!”
旧部还想劝,却被他眼神里的坚定堵住了话。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赴死的决绝,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宫墙上的血还没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一道刻在京城心脏上的伤疤,预示着这场因沈宁之死掀起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