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秋,风里裹着刀子似的冷。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踩上去脆生生的响。青雨安拐进胡同,抬头看见“张氏景泰蓝”的旧匾在风里晃,铜铃叮当,像是谁在叹气。
她刚摸出手机想给爷爷发消息,作坊里突然“哗啦”一声——像是整排瓷器砸在了地上。
“爷爷?!”
门没锁,她一推就开了。屋里弥漫着铜腥味和煤油燃烧后的焦糊气。八十岁的张守业瘫坐在满地碎釉料中间,手指死死攥着那本祖传的《金丝珐琅彩釉配方》。半页纸烧得焦黑,边角还冒着青烟。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她扑过去,声音抖得不成调。
老人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的音节,枯瘦的手指痉挛似的指向那本残卷。青雨安低头,在焦痕里勉强辨出几个朱砂小字——“点蓝火候”。
这是景泰蓝最要命的工序。温度差一度,釉色就从宝石蓝变成死灰。
医院的走廊冷得像冰窖。青雨安缩在塑料椅上,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酸。直播团队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
“青老师,双十一非遗专场预约破十万了!”
“联名款设计图明天必须定稿!”
她机械地划着屏幕,突然停在三天的聊天记录上。那天,爷爷戴着老花镜,手指摩挲着她新设计的珐琅吊坠,裂口的老茧蹭过金属边缘,沙沙的响。
“雨安啊,机器压的是货,手工掐的才是魂……”
凌晨三点,她回到作坊。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照在那本焦黑的配方册上。青雨安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残页——突然,她手指一顿。
被火燎卷的边角里,隐约露出半行褪色的蝇头小楷。
“冬月卯时,松炭九斤。”
“古法烧窑的时辰!”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在空荡的工坊里撞出回音。
钥匙插进仓库锁眼时,她的手还在抖。门一开,冷风卷着灰尘扑过来——铜胎模具没了,只剩一地碎瓷片。墙上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有人用铁器硬撬过保险箱。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冰凉的瓷片,突然触到一块凹陷的金属。借着手机光,她看清了上面歪歪扭扭的刻字——
“赑屃。”(bi第四声 xi 第四声)
这是爷爷给故宫特制的纹样。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陈教授(故宫文物修复)”。
“小安,听说作坊出事了?今早有人在潘家园看见个铜胎,纹样像是你们家的……”
窗外,野猫凄厉地叫了一声。青雨安攥紧那块残片,指甲掐进掌心。夜风翻动配方残页,沙沙的响,像是几百年前的手在翻书。
她知道,这不只是找东西——这是一场和贼、和时间、和命运的较量。
天快亮了。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
胡同深处,景泰蓝作坊的铜铃又响了。这一次,声音又脆又亮,像是磨快了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