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裳心里虽急,可脸上却无半分焦躁神色,不过,她的眼神却频频留在白玉瓶上,荷颐不知她的心情,神色自若,倒是叶冰裳急得心脏怦怦直跳,双唇开合,却不知说什么。要是认了是自己的,那嘉卉不是会生疑?好好的首饰匣子怎么多出来这么一个瓶子,还质地、花样皆是上上品,景国那里盛产这样的玉,更兼这花纹样式,叶冰裳不知为何忽想起来,自己曾在《列国风俗》这书上看过,这分明是景国皇室贵族才有的。嘉卉荷颐问起来,倒可以囫囵含糊几句,糊弄过去,她们既好说话,又不识得这样的物件。这皇子府里人多眼杂,可若是叫殿下知道了,免不了一番问询,殿下毕竟是不同,这一模一样的玉瓶只怕也在景国见到过,兴许还把玩过,自己又不好随意搪塞过去,若是查起来,自己中毒这件事情怕是会暴露。一旦叫人知道堂堂盛国和亲公主,澧朝的五皇子妃竟然同景国夺权失败的大皇子澹台明朗有过牵扯,哪怕是自己为了活命,也会被当做两方叛徒对待……唉,真真是,阿弥陀佛,只求荷颐丢了之后,忘了这事,自己再后去寻了便是。
不知是嘉卉心细,还是怎的,她忽来了一句:“那未必,也许是皇子殿下特意买来,想要送与小姐的,不过落在了这里,也不一定。再如何,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那便一定会是小姐的。”嘉卉将瓶子递到叶冰裳手边,“小姐,要不要看看这小玩意儿合不合心意?”
叶冰裳忙接过,假装对这个瓶子很感兴趣,细细端详了一番,摩挲着玉的冰冷以此来内心因着急带来的火气,笑着点评:“这玉就已经不一般了,是件稀罕物,样式纹路皆是恰到好处,瓶口收紧,瓶肚又圆又小巧,容量不大,不过,还可以装些花汁,做胭脂红呢。”说完,就试图用两只手将瓶子包住,叶冰裳还是心有余悸。
所幸嘉卉和荷颐的关注点又被做胭脂红的花汁儿吸引了过去,叶冰裳才得以松口气。
没一会儿,门房便携了拜帖来告,说是永宁和珞熙两位公主结伴来了,来看望她们的嫂嫂。
叶冰裳先请了她们坐下,她们来得太早了,叶冰裳没个预备,只好临时找人去煮茶。忽然又想起昨天收在库房里的新上贡的茶——九菊香,据说还是宫里赏下的,珍贵得很,打开匣子一闻,清淡的菊香扑鼻,不如,今日就用这茶来招待吧,便喊住绿水:“昨儿库房新收的那个九菊香你先备下,煎好了就端上来。”嘉卉和荷颐精神有些不济,也许是昨下午累着了,叶冰裳便让她们两个和绿水一起去,也好照看。
吩咐的这会子功夫,永宁、珞熙一施施然到来,行礼:“见过冰裳姐姐。”礼毕,便上前去拉叶冰裳的手说些姑娘家家的体己话,虽说是昨日才见过,可是这不是五哥有事,来问问五嫂嫂嘛。正聊着呢,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响,大约是熟人。
“好啊,你们也不等我,等约了我一起来,自己偷偷过来是什么事!”朱玉婉嘟着嘴心里很不服气,嗤了一声,她们几个一转身就看见气鼓鼓的朱玉婉,府里的事来烦扰叶冰裳,叶冰裳只好先失陪了,又嘱咐下人们好好招待贵客。朱玉婉便和永宁她们聊天,聊着聊着,从昨膳食是什么,到今日的服装服饰,又聊起最近上京发生的事,上至元旦春日的活动游戏,下至姑娘小伙的八卦,无所不有。永宁便忘了此行的目的,心思空空地和朱玉婉聊。可是朱玉婉心里还是有点惦记上次腊八宴回去那天晚上,冰裳姐姐所救之人是谁,以及冰裳姐姐为何救她,朱玉婉无法想象叶冰裳会随便认识一个在上京大街上的姑娘,况且形容如此狼狈,其中一定有故事,而朱玉婉最喜欢的就是故事了。
好容易忙完了,才回了这里,朱玉婉好容易得空了,便逮着叶冰裳问个不停。先是好奇她之前救的那个姑娘,问她的来历,听口音不像是南边的人,没道理冰裳姐姐会认识她,并救了她。朱玉婉好容易得空了,便逮着叶冰裳问个不停。先是好奇她之前救的那个姑娘,问她的来历,听口音不像是南边的人,没道理冰裳姐姐会认识她,并救了她。
脸上乐着却又敛笑,心想:“冰裳姐姐还真是心肠好,竟费心费力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嘴上虽是大人会说的奉承话,可是她的心里却忍不住为叶冰裳上了好几个阶高度,冰裳姐姐真真是一个好心人。她被叶冰裳长姐般的光芒照耀地睁不开眼了。
叶冰裳脸上泛着微红,轻笑着回答:“也是才不久远认识的。渡船来上京时,见她被人欺负,便出手帮了她,后来才知她身世凄惨,没了父母,也无兄弟姐妹帮扶,只有个祖母,还病重了。身怀美貌,反受其累,遭人觊觎。本以为那时救了她,也问清知晓了她的去处,便安了心了。谁知后来在遇仙桥那处听了她的呼救,见了她的身影,便知是她,所以救了。”
朱玉婉、永宁、珞熙、叶冰裳围坐在一处,中内的炉火烧得正旺,还有火星子从铁栏中跃出,噼里啪啦。永宁捧着踏雪寻梅花样的汤婆子暖手,瘪了瘪嘴:“先前在小婉口中听说是还受了伤,也不知现在可好了?”
珞熙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看向叶冰裳。
“休养了一阵,前儿清风小院的管事来报说,‘身体已经大好了,只是整日里没什么事做,心绪低落。’我便想着,叫人在我往日的书房里找些书本画册给她看看,也好解闷。”
朱玉婉听“书”一字,脸上不由得暗了一层,心里担忧这个桥燕燕,“也不知她喜欢不喜欢看书,若是如我这般不爱读书,定是要引为知己——”话音未落,便被永宁笑话:“你啊你啊,整日里说着这些浑话,我们既不要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不要你藏书千万,汗牛充栋,不过是听了念书几个字就闹成这样。你哥哥呀,还是个探花郎呢,每日里不被你愁死,也会被你抱怨死的。”朱玉婉知道这是打趣她,羞得拿拳头捶永宁的肩,永宁装痛,轻轻倒在珞熙身上,直喊:“撑不住了,小婉要打死我了呢。”又将温和的汤婆子贴在朱玉婉脸边,“本来就是怕冷的小姑娘,碰着我这个冷人,岂不是要冷哭了,嗯?”
朱玉婉斗不过永宁,气得直跺脚,恼得飞向叶冰裳,向她抱怨,说永宁欺负人,又埋在叶冰裳肩头,抱着她撒娇呢。
叶冰裳将手上的炉子放在一旁,笑着替她拢发,又揉了揉她的脸蛋儿,看向歪在一处的永宁、珞熙,怪道:“她不过是个牙齿都没长全的小姑娘,被永宁这个疯丫头玩笑得来找我求庇护了呢,快别笑了。”朱玉婉回身朝永宁“哼”了一声,又想起自己那没头没脑玩笑话引得众人发笑,还有那句牙齿没长全,朱玉婉没忍住在心里替自己辩解,“分明都长齐了,冰裳姐姐贯会将事说大。”便脸红耳赤羞在一旁趴着,玩叶冰裳手边炉子的小穗花。
珞熙也笑着止住永宁,“还不起来,压得我撑不住了,红日落下才算完吗?”
“好妹妹,姐姐我这就起来了。”永宁话说得多了,未免口干,便伸头张望四周,各茶几上都未备好热茶,咳了一声。叶冰裳循声看过去,“七妹妹可是渴了?先前叫人备下的茶正在煮呢,是外面新进的茶,与我们从前吃的不大一样,煮前工序又多,又繁琐,又必须得煮后一刻钟内饮,才是茶香和回甘之极妙呢。门房们告知前来时间紧,也未能提前煮了,妹妹海涵。”
“嫂嫂不必在意,只这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急。”
“叫你在那儿长篇大论说我,这下可是遭了现世报了,且渴你一会儿。”朱玉婉捂着嘴笑,全没了羞恼,心里止不住想永宁渴得没法了,求神求佛的模样,不禁笑得更厉害了。
珞熙往门边一看,远远瞧见冰裳嫂嫂身边荷颐嘉卉领了几人往这里赶来了,“你们瞧瞧那是什么,茶来了。”
“阿弥陀佛,可是来了。”永宁双手合一,翘首以盼。
朱玉婉眼珠一转,看着永宁站了起来,招着手要她身边的小丫鬟兰心和她一处站门帘边,“欸,我若叫你喝不中,神仙来了也没用。”兰心在一旁无奈地笑,谁叫自家小姐这般顽皮,没心没肺呢。
“这俗言俗语到是押上韵了,先前作诗、联句怎么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一句来,等要罚人了,就摆开手不玩了,要不是······”叶冰裳使了个眼色,永宁便撇开手,不说了。玉婉也赌气不理她,直朝着门外走去,便是九头马来拉她也拉不住。“怎么又说起来了,你们两个呀,还真是不能聚在一起,就像炮仗和火星子一挨着就着了,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冰裳想劝和,可是转念又想,这不过是姑娘家家之间的小吵小闹,也许转瞬就好了,自己拉住人死命劝,适得其反也未必,便转身吩咐绿水:“风吹了冷,还不叫玉婉妹妹快进来,冻着了可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