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笑道：“是真的。不过，他们家只是试探，并未正式上门拜访过。”
杨蕊垂眸。
她心绪不宁。
“他们家，可靠吗？”杨蕊又问。
“挺可靠的。”刘夫人笑道，“你放心吧。我和你父亲，都商议好了。你爹要去趟江西做官，到了江西后，他会找机会，把咱们家的宅基地卖给他。
等他当了官，咱们就能迁居新宅了，以后你们几个姊妹，也能搬出来，在江西置办产业。”
杨蕊心里越发难受了。
她没再说话。
刘夫人却误以为，她仍是不甘心。
她又劝道：“蕊儿，这是好事。你不喜欢刘家三少爷，就趁早断了吧，免得耽误自己终身大事。刘三少爷的确不错，我瞧着他是极好的。”
杨蕊依旧沉默着。
过了许久，她才道：“母亲，我累了，先回屋休息。您也早点歇了。”
她回了房，把自己关进了内室。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脑海里，总浮动那句话，‘徐公子病重，命不久矣’。
她一遍遍的想，却始终抓不住那句话的精髓，不清楚它指的是谁。
翌日，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杨家祠堂。
她跪在杨老爷的灵位前，叩首行礼。
然后，她悄无声息退出来，回到了房间。
她打算写封信，托人送到京城，交给谢蕴，或者给顾延韬。
她不想和徐家联姻。
她更不喜欢徐景阳。
这样拖泥带水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杨蕊拿起笔，蘸墨，写了信。
信上的字体娟秀端庄。
“爹，女儿今年二八芳华。女儿想改换门庭，嫁入豪门贵族，光耀门楣。可惜，女儿没有福气。”
杨蕊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犹豫，把信寄了出去。
然后，她坐在床边，发呆。
她的脑海中，闪烁着各种念头，最后化作一团乱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丫鬟们的呼唤：“姑娘，姑娘……”
杨蕊恍惚转醒。
“姑娘，你怎么了？”丫鬟忙问。
杨蕊摸了摸自己额头。
她方才梦魇了。
她在梦里，看到徐景阳浑身是血，倒在了她的怀里。
杨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丫鬟见她满面苍白，忙取了热帕子帮她擦汗。
杨蕊缓缓坐直了身子，用热帕子敷了敷额头。
热度降下来，她的心跳恢复了平常的稳健。
“姑娘，您怎么了？”丫鬟问。
杨蕊摇摇头，没有解释。
“姑娘，该吃午饭了。”丫鬟又道。
杨蕊从善如流起来。
她没再胡思乱想，吃完了饭，她又开始读书。
她不喜欢杨府的教育。
杨夫人和杨老爷，太过于宠溺她。她每次考试都垫底，杨夫人和杨老爷非要罚她抄写《女训》、《女诫》，还要她背诵诗书。
杨蕊从小学得就杂。
她根本记不住这些东西。
她的诗词歌赋，全是蒙师教导的，她根本不会吟诗作赋。
她喜欢琴棋书画，尤其擅长。
杨夫人和杨老爷都夸赞，她聪明伶俐。
杨蕊却不喜欢。
因为她的琴棋书画，皆是她姐姐杨玉燕教的。
杨家姐妹，除了杨玉燕，都不会这些。
杨夫人偏心，只爱杨玉燕，从来不曾怜惜杨蕊。
她的姐姐杨玉燕，比她漂亮，天资比她强，还会讨杨老爷的喜欢，她的母亲也格外的喜欢杨玉燕，处处照顾杨玉燕。
杨蕊的父母都很偏袒杨玉燕。
杨蕊就像个隐形人。
她从小跟着杨夫人长大，不仅没享受到母爱，还要承受姐姐的风光。
她不甘心。
她恨。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摆脱这个家了，她却犹豫了。
她不敢走。
她怕她一旦嫁到了徐家，杨家就会变得冷冰冰的。
她想留下。
杨家已经失势了。
杨夫人不再掌权，杨老爷也快要致仕；杨家没钱，没有财产，连田产铺面都没有一座。杨夫人不会再有什么威严，她也就是个寻常妇人，不值得杨蕊舍弃这里的富贵荣华。
杨蕊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
谢延陵此刻正在南昌府。
他刚刚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杨蕊寄来的。
谢延陵没看过，只是猜测，应该是表妹寄来的，就叫了副官去拿过来。
他拆开。
果然是杨蕊写的。
谢延陵微讶。
杨蕊的字迹，和杨家姐妹的差别很大，谢延陵看得出来。
谢延陵略微皱眉。
他看完了信。
看罢，他又叹了口气。
这个表妹啊，她的胆子比较小。
她是杨家唯一的嫡女。
杨夫人偏爱她，杨老爷也宠她，她想做什么，都有人纵容她，所以养成了她娇蛮任性，且贪慕虚荣的脾气。
她不喜欢徐景阳。
徐景阳的父亲，是南直隶的同知，在南京担任户部侍郎。
这是个肥缺，朝廷每半年给徐家拨款五万两银子，使得他们家衣食无忧。
而杨蕊的婚事，则被安排给了南京的徐家。
徐景阳的兄弟，在徐家颇受器重。
他是庶出的，生得俊美儒雅，很有名望，在南京也是数得上号的。
他虽然是庶子，可娶的妻子乃是杨家的女儿，故而杨老爷和杨夫人对他格外优待。
杨蕊若是嫁给他，就相当于攀上了高枝。
她的心里，肯定是愿意的。
可她却害怕。
杨蕊不想离开自己的父母。
她想继续留在这里，守着杨家，守着杨老爷。
她不想远嫁。
她甚至不想出阁，想陪伴着杨家。
杨蕊是有野心的，她也不甘心做妾。她想当正房，而不是姨娘。
哪怕是妾，她也想堂堂正正做杨家的女儿，堂堂正正做人。
杨家的人，都认识杨蕊，知晓杨蕊的脾气。
所以，她们都不会逼迫杨蕊远嫁。
杨蕊在这里，就有恃无恐。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她不想离开父母。
可这封信，却告诉她，她的父母将她卖掉了。
“......姑娘，奴婢不懂您的心思。既然您不愿意远嫁，又何必写这封信呢？”丫鬟疑惑问杨蕊。
杨蕊淡淡笑了笑：“你不懂。”
她没有细说。
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写下来，仿佛潜意识里存在的念头。
她的母亲和父亲，都让她不能嫁到徐家去。
可杨蕊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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