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仅仅是讨厌你,而是恨你。你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母亲虽然是罪犯,可是她并非坏人,你却逼死了她。
你夺我所爱。你害死了我最敬佩、最尊重的人,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可是我发现,原来我心里爱慕虚荣的人,竟然是你。我不能接受,我觉得耻辱。我不是圣贤,我无法理智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怕伤害你,也伤害我自己。”
顾瑾之心里一颤。
她的鼻尖泛酸。
她低垂了眼帘。
“阿靖,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朱仲钧道。
他握住了顾瑾之的手,“你能理解吗?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的位置,我想留给他。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舍不得伤害他,我怕他恨我,更怕失去了他。我怕失去你,阿瑾。”
“你......”
“阿靖,我不能伤害你,也不能伤害自己。你懂的,对不对?”朱仲钧道。
他握紧了顾瑾之的手。
“可是,我不会退缩的。我不会放弃你。”朱仲钧继续道,“我会等你长大,等到了年纪,让你做我的世子妃,咱们俩一辈子恩爱。”
顾瑾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前尘往事。
她猛然甩开了朱仲钧的手。
她站起身。脸上带着泪水。
“你这么做。是在羞辱我!”顾瑾之道,“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径吗?”
“阿靖,我没有。”
“没有?你没有这样轻薄女孩子吗?你知道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吗?你这是轻薄......”
朱仲钧急忙道:“好,我承认,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我保证。我只是喝醉了......”
“你喝醉了!”顾瑾之打断他的话,怒道。
她的眼角含着泪。
眼睛红肿着,她的模样有几分狼狈。
她这样的哭泣,反而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的眼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朱仲钧的心,微微一疼。
他伸手,摸了下顾瑾之的脸,道:“别哭,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这样。”
顾瑾之推开了他的手:“我告诉你,我不要和你订婚了,以后也不嫁给你。我已经被你糟蹋了两次!你要是个男人,就拿出你作风磊落的样子,别把我牵扯其中。”
朱仲钧苦笑了下。
他的嘴巴蠕动。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了叹息。
“好吧。”他低声道,“你走吧。”
顾瑾之咬唇,转身往外跑。
她跑出了屋子,奔入了漫天大雪里,脚步飞快,像兔子似的,很快消失在雪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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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韬一早醒了,洗漱了就去衙门。
昨晚他睡得迟了些,今天精力不足,故而早膳吃得比较慢。
他刚刚吃完了粥,朱仲钧进来请安。
朱仲钧穿着青灰色的棉布长衫,腰间系着羊毛围脖,整个人清爽干净。
看到他这么精神,顾延韬松懈了神态。
“仲钧,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顾延韬道。
“我昨夜梦到了阿姐。她告诉我,阿爸,您的女儿是个傻子。我就问她,是不是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弄丢了脑袋,或者弄残废了,才会生出我那么笨的孩子。她说我是个蠢货。我不信。”朱仲钧道。
顾延韬愕然,半晌无言。
“......阿爸。我真希望我是个聪明人。这样,我就可以保护我的家人。”朱仲钧道。
顾延韬听得出来,他是真的伤感了。
“阿爸,阿姐还说,让我好生孝顺您呢......”朱仲钧又道。
顾延韬心口一窒。
他不敢相信顾瑾之的话。
她居然敢诅咒顾延韬。
“阿爹。阿姐还跟我说,让我好生照顾您,孝顺您......”朱仲钧哽咽,“阿爸,她真的这么说啊......”
顾延韬浑身发抖。
他的脸,瞬间苍老了许多岁,变得格外颓败。
“仲钧......”
“阿爹,我心里难受。”朱仲钧道,“阿姐说得对,我是个混蛋,我不配娶她。既然她不稀罕嫁给我,我成全她。”
顾延韬的手指,哆嗦了半晌,终于抬手拍了下桌子,将碗筷都扫倒在地上,碎裂一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够了!”顾延韬道。
他的眼眸猩红,像头受伤的狮子,冲朱仲钧嘶吼,“我不准你退婚,你必须娶她!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不娶,我就要嫁给沈湛了。”顾延韬气势汹汹道,“你敢拦着试试!”
朱仲钧眼底的阴暗越发浓郁,几乎凝结了寒霜。
顾延韬也是铁了心。
他站起身:“如果我不同意退婚,你就要杀我灭口吗?”
朱仲钧冷哼。
“阿爸,这是您逼我的。”朱仲钧道,“既然您执迷不悟,那么您就死吧。我先送您上路。我会替您报仇。您放心,我不会连累阿靖的,我会找一具新的尸首埋葬您,不让任何人怀疑到阿靖身上。您死了,阿靖的日子才会舒坦。否则,我宁愿自裁,让她永远背负着这段污名。”
顾延韬满目惊骇。
他万万料想不到,朱仲钧的狠毒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他居然敢弑父!
“逆子!逆子!”顾延韬咆哮,“我养你二十年,你居然想谋害亲父?我养你这畜牲有什么用?”
朱仲钧眼角闪过戾气,突然扑上去,一拳揍到了顾延韬的肚子上。
顾延韬痛呼一声,倒跌到了炕沿边缘,差点摔下去。
“你疯了?”顾延韬捂住肚子,额头上冒汗,“你要造反吗?”
“阿爸,是你疯了。”朱仲钧语气平静。
他从顾延韬手掌里抽回自己的胳膊。
“我从小就不讨厌您,因为您对我好,所以我尊敬你;可阿姐的事,您瞒着我,甚至骗我......阿爸,这件事我绝不原谅。”朱仲钧道,“我是您养大的,我也会尽到责任,替您报答您的养育之情。”
说罢,朱仲钧转身离开了。
顾延韬瘫软躺倒在炕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
顾瑾之在窗户底下听见了这句话,吓得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她双目呆滞看着屋顶。
良久,她从冰凉湿漉漉的地面爬了起来,朝外头逃窜而去。
“阿锦,你去哪里?”宋盼儿正在院子里晒药草,瞧见了顾瑾之,忙喊道。
顾瑾之不理睬母亲。
她慌慌张张跑回了东跨院的厢房,关上了房门。
她躲在墙角,抱膝而坐,瑟瑟发抖。
她想起了当初,她在街上捡回来的那只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