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母亲去了市井集市。
母亲带着儿子逛了半天,买了两套新衣裳,两双布鞋,还给朱仲钧买了个木制雕花笔筒。
他们母子买完,已经是黄昏。
天色渐暗,太阳下山。
路边行人寥寥无几,车辆稀疏,朱仲钧和母亲步履蹒跚往回走。
“仲钧,你瞧那灯笼,多鲜艳呀,比咱们府里挂的红灯笼还好看。”母亲指了指路边一盏大红灯笼。
朱仲钧抬眸,果然看到路边有家很大的店铺。
那店铺门口悬挂着大红灯笼。
朱仲钧突然停了脚步。
母亲也随之顿住。
她回头看了眼朱仲钧。
朱仲钧没说话,径直走向了那扇红灯笼下的门面。
这是一家绸缎庄。
朱仲钧的视线,在店铺内巡视了一圈。
店员们看着他和他的母亲,并没有招呼他们。
母亲则悄声道:“仲钧,这是绸缎庄,专门卖绸缎,你要买绸缎做衣裳吗?”
她以为朱仲钧是要给自己置办新衣裳。
朱仲钧沉默片刻,然后点头。
他走进了绸缎庄。
母亲跟在他身后,不解询问。
店铺的老板是个年纪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长衫,气质儒雅。
见到朱仲钧和母亲走进来,他神态平静。
“我想要一匹白绢。”朱仲钧开门见山。
店铺里生意冷淡,老板没什么耐性,听得此言,便敷衍道:“二斤棉花吧!”
“二两银子。”朱仲钧道,“不讲价!”
老板微愣。
他仔细端详了下朱仲钧,心里盘算着朱仲钧的身份。
能这般阔绰,不像寻常人家。
而且,朱仲钧说了一口官腔。
老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他笑了笑,道:“公子,我们这里是绸缎庄,不是裁缝铺子。您看,这布料,您拿回去,怎么剪裁?您不识字,剪错了尺寸,就是浪费布料。”
朱仲钧没说话。
他从袖兜里掏出一锭碎银子。
老板的眼睛亮了下。
“成!”老板笑呵呵接过,“您请稍等。我让伙计给您包起来。”
“不必麻烦。”朱仲钧道,“我亲自动手。”
老板诧异。
他见朱仲钧的确要亲手动手,不由感叹了番贵族人家的礼仪周到,没有阻止朱仲钧。
朱仲钧从柜台上,找到了最粗糙的针线,然后坐到凳子上。
他熟练捻起绣花针,开始裁布。
他动作流畅而熟练。
老板在旁边看着,越发惊讶。
他从未见过这种做法。
“公子真是行家啊……”老板赞叹道,“我这绸缎庄的布料,乃是京里的丝绸商人运来的,都是极品。
普通的客户来了,也不会碰。公子居然能做到不皱眉。”
朱仲钧道谢。
他低垂着头,认真绣着布料。
老板就退了出去。
他吩咐伙计,盯住这对母子,别出乱子。
伙计应声。
朱仲钧就开始缝制衣裳。
他一连缝了三件,均是青灰色短褂子和深蓝色长裤,还有件夹袄。
衣服都是用上等绸缎织造,针脚密实、宽松舒适,非常符合朱仲钧的身形。
“公子,您真厉害。”伙计忍不住夸奖道。
朱仲钧抿唇浅笑。
他又重复做了五六件。
他缝得快。
一共做了九套衣裳。
他把衣服装好,递给了伙计:“帮我送到城郊的宅院。”
“好咧。”伙计道。
朱仲钧付了银子,提着东西离开。
母亲跟在他身后,问他:“仲钧,你要干嘛去?”
“娘,我要去衙门。”朱仲钧道。
母亲不解:“你去衙门做什么?”
“我爹爹升迁了。”朱仲钧道,“我要当官了。”
“......真的?”母亲震惊。
朱仲钧点点头。
母亲激动地抓紧了儿子的胳膊。
朱仲钧的胳膊被捏疼了,却不敢喊痛。
母亲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问朱仲钧:“仲钧,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娘,我是清醒的。”朱仲钧道,“我爹爹升职了。”
母亲的手微微颤抖。
她不再追问朱仲钧。
朱仲钧提着那九套衣裳,走到了巷子口,拦了一顶轿子,直奔衙门。
到了衙门,朱仲钧递了腰牌,守卫将他引入了刑房。
刑房空旷而阴森。
朱仲钧走近一位锦衣卫,拱手道:“师爷大人,属下前来求见赵督监。”
他语气恭敬。
锦衣卫道:“你是何人?”
“属下是吏部侍郎之子,朱仲钧。”朱仲钧道,“属下有急事,需要禀告赵督监。”
“原来是二少爷,失礼了。”锦衣卫道,“督监刚歇息下,还请少爷等候片刻。”
“多谢。”
锦衣卫领着朱仲钧,去了隔壁的厢房。
朱仲钧站定,环顾这间屋子,目光落在墙角一尊佛龛。
佛龛是金漆描边。
佛龛下方供奉着菩萨,金光闪烁。
朱仲钧的瞳孔收缩。
他心跳加速。
他记得这个佛龛。
这里是父亲的佛堂。
父亲死后,这佛堂荒废,只剩下这么一尊佛像。
这佛像,是父亲最爱的宝贝,他每日都来祭拜。
朱仲钧记得,这是个圆形的佛龛,上面摆放香案,左右各放着三牲祭品。
佛龛里有一张纸。
他伸手取了出来。
纸上写着“孝子诚信”四个大字。
朱仲钧的手微微颤栗。
他翻转佛龛。
佛龛底部,赫然躺着一枚玉佩。
玉佩上刻着朱仲钧的名字。
他心脏砰砰跳,几乎要窒息。
这块玉佩,是他幼年的玩具,他很珍惜。
“爹爹……”朱仲钧喃喃道,眼眶泛红。
母亲在外面,似乎听到了他说话,轻声叫他:“仲钧......”
朱仲钧抹泪。
他把玉佩塞进怀里,转身去牵母亲的手:“咱们走吧。”
母亲却反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朱仲钧不解。
母亲道:“你去哪里?”
朱仲钧顿时泄气。
“我随便逛逛,不回府了。”他道。
他不知该如何和母亲交代。
母亲却执拗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力气很大,朱仲钧挣脱不掉,只得陪着她往外走。
母亲带他去吃饭。
吃完了饭,朱仲钧又带着母亲,沿街溜达消食。
母亲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她只是乖乖跟着。
朱仲钧也不主动说。
他们俩一路上没有交谈。
母亲也不觉得尴尬。
到了晚间,天已经黑透了。
街上的人烟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