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再说什么让他气恼，萧瑟放下帕子人就走了，如飘的一般，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足印。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萧瑟依旧是从窗户飘回去的，只不过今天不太巧的是，他家聪慧的小二哥找了来。
小二哥很关心那个白吃白住的姑娘，毕竟这可是头一回看到自家老板贴钱进去诶，能不惊讶吗。
萧瑟无语，大约长得漂亮的人都更容易让人有恻隐之心，至少他的这位小二哥看上去就还挺照顾那个目前他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子。
但耐不住小二坚持。
毕竟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又身受重伤，这大雪天的，她山也翻不过去，河也渡不了的，肯定还没走远。
所以小二又去找人了。
当在后院雪地里发现已经被雪小埋了一层的凌景一时，小二是比他家老板多了很多怜惜之心的。
和第一面时一样，小二哥找来了上回和他一起抬人的哥们儿，如法炮制的又要将人刨出来。
这一回是真的看到人把自己刨出来，拿布一抬，穿过楼梯再把她重新放回这间屋子，凌景一拒绝了，但小二哥没听。
这让凌景一求死的心里还生出了几分无助。
别救她了，真的……
就她这样一步堕入魔族的，应该骂她根基不稳，道心不坚，应该唾弃她判断不准让人失望才对。
可小二哥虽然赚的不多，但却只有一颗还不错的心肠，坚持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人还活着，日子就总得往下过。
那是老板把他救回来的时候说的，他也真的走了出来，平凡的小日子过的很好。
现在，小二哥也想这小姑娘能够坚持住，挺下去。
就算不说别的，至少她长得可比他好看吧。
凌景一心口一痛，分明是无助，却表现的如自暴自弃般闭上眼睛。
她这样的，原来竟然连阎王殿都不想收。
看着做好人好事的店小二，又看着分明还有救，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的年轻姑娘，萧瑟无奈的叹了口气。
萧瑟其实死，也不见得就能解决问题。
萧瑟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才让你这般求死。
萧瑟但只要没死，就证明你还是会活下来，或早或晚，这日子总还是会从今天过到明天，日复一日的过下去。
凌景一没有睁眼，喉间却无声息的一哽咽。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从前从没遇到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比想死更恐怖的是迷茫，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萧瑟看着挺尸的凌景一，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在门口顿住了步子。
萧瑟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要干嘛的话，就给我打工吧。
萧瑟至少你修房子的能力，还不错。
说完，哪怕张口的是自己本人，萧瑟也还是抿住了唇，一转身消失在了拐角处。
生意已经不景气成这样了，现在有的这几个小二已经快养不起，还能发得出工钱都纯粹是因为他本来就有钱。
结果却还是张口又招了一个。
钱啊！
亏了亏了。
全程，凌景一都没有睁开眼睛，连那隐晦的哽咽也没有做出半分表情。
无论被救还是修房子，亦或是求死，在有别的出路前，凌景一都只能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承受这一切，这是她活该遭受的，不配被人拯救，天雷就该劈死她的。
就连眼泪，都在堕魔的那天就流尽了，哭到疼的时候，伸手一摸，面上都是血。
鸟族心比较大，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对这颗新生的蛋赋予太高的期待和职责，愿意怎么样选择怎么样修炼，全凭自愿。
甚至哪怕就算她堕魔了，回到族群瘫着挺尸，族长也不会嫌弃她，依然会叮嘱天气冷了，要记得做窝。
其实就像会生出心魔，最后被天雷劈的堕魔一样，这世间原本宽容，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想死，是她内疚，这双从来没有沾染过鲜血的手，哪怕从来不是有心，却到底还是造下了杀孽。
捡回一条命后，她无视着这世间给予的善意，甚至恨不得那位老板能帮帮她，一剑结果了性命。
她是个懦夫，是人生的逃兵，她做不出正确选择，所以想像往日一样，有个聪明的人来替她做选择。
她也自己拼命往死了作，不但去极北之地意图将血脉冻散，还强行在身体已到极致的时候催动法力，耗空了最后的余力。
如此油尽灯枯，该魂飞魄散的。
但还是没能如愿。
可在自己已经不想要自己的时候，竟然被这么简单的捡了回来。
原来有人在意她的命，甚至胜过她自己。
哪怕他们素昧平生。
只是因为有的人只是活着，就已经足够艰辛。
那位小二哥没有武功，没有法力，没有功德，只是这大千尘世中一个再平凡普通不过的人。
但那也只是让她没有挣扎，再一次接受着被安排到这张床榻上的结果。
直到听到那个虽然声音好听，但算不上温柔的老板说，至少她修房子的能力还不错时，久违的竟然让凌景一又湿了眼眶。
那并不是修房子的能力，而是经年累月修炼来的法力，原本是要渡过雷劫，成仙去的。
可原来即便堕入了魔体，她也可以不散发魔气，被当成一个经历坎坷，一时想不开的普通姑娘，而三番两次搭救。
原来即便过去的她已死，再也无缘飞升天界，重新落入人间，捡回了一条苟延残喘的命，还会有人真心实意的想了办法要救她。
只是因为她房子修的还不错。
温热的眼泪顺着眼尾落入鬓发，无论怎么造作都没有损伤的嗓子却头一回有些沙哑。
走出心底那要折磨死她的愧疚自责，重新堂堂正正的立于这天地之中，是可以想的吗。
她目光挪向窗边，透过狭小的四方窗口，看向窗外的天，双唇开合，无声问道。
凌景一我，还配吗……
她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还有资格被肯定吗……
或许她真的很蠢，连找死都不会，她把自己炸了不行吗？或者飞到太阳上，大概灰飞烟灭的会更彻底。
可大约她连寻死都是越来越懦弱的，想被时间吞噬，想无声无息的消亡……
可又或许，她贪生怕死，也想重新拥有活下去的勇气……
抬起手，放在眼前，心念不动的时候，那就是一双普通人的手。
只是想要单纯的操纵法力，那其上便隐约有蓝光闪现，莹莹的，仿佛将月光都引了下来。
其实她的法力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流转方式。
事实确实如她所见入了魔，可归根结底，她自己并不是魔物，说魔功，也只是因为她如今是魔体。
但如果她真的能够将过去的事情放下不提，将那天的失误当做一场噩梦，埋在记忆深底，把自己和过去分隔开。
凌景一知道，她并不聪明，也没有强劲天赋，在生死之间，也并不那么舍生取义的想要选择生，她是个不高风亮节的俗鸟。
倘若上天愿意原谅她，让她以曾经的生命为祭后，给如今算是劫后余生的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那就请给她一点暗示吧……
放下那所有神奇或者不神奇的经历，选择去做一个普通鸟的话……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这个想法，她的身躯竟然真的在变化。
手脚，长发，看向窗外的视角都在渐渐发生变化，直到她低头，看见了自己的两只爪爪。
她重新变回了她自己。
一只鸟。
一只通体雪白的，普通小鸟。
——
萧瑟：日子总会从今天到明天，一天一天往后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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