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死了是吗?"
“……杀掉了?”
对方有些恍惚,像是没能理解一样重复着他的话。
"真的吗?"
"他们已经死了是吗?"
"你质疑我的能力?"
女人终于因为这句反问回过神来。"啊,不,不是的。"
念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肉眼可见地放松,又看着对方吐出一口气,牵着嘴角朝念勉强笑起来。问之前的伤口有没有好一些。
"少管我的事。"
对方不再露出那种…他只会在杀人时见到的表情,让念变得心情好了些。说不上是害怕的笑也跟废物的模样扯不上关系。又可能…她识趣地自己蒙上眼睛的样子实在有意思。
总之,念默认了对方再次多管闲事的包扎。
陈千暮总说,念的想法跟普通人类不一样,也注定没办法了解人。也有人说过念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但念并不在意这些。
陈千暮说那位小姐的胆量令人佩服,但念觉得那女人的胆子并不大。
念想,就像他不明白陈千暮那个白痴为什么会做出她不理解的举动一样,接近一个又一个「朋友」、放纵那群弱者的试探和接触,选择和人类扎堆。
他也不明白那个女人作为一个弱者,明明知道自己杀了人,为什么还能以一副「害怕牵扯到别人」的模样,试图将他推拒。
狼和羊群接触的唯一原因是狩猎,陈千暮恶心又纵容的态度是为了朋友。
而念呢…念只会像个反派一样恶声恶气。就算是说着少有地、不属于威胁的句子,也像是下一秒就要掏出武器将人一刀了结
念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事要杀几个人才能解决,但习惯了对方蒙好眼睛给她包扎的举动。
尽管这也有可能是他每次都威胁说"敢偷看的话,我就宰了你"的后果。
……或许陈千暮说她胆大也并不完全错误。
至少从来没人敢在念展露杀气和恶劣的态度后,还腼腆温柔地拿出一包饼干塞过来。
念觉得自己拎着饼干的样子一定蠢极了。
"下毒了吗?"
"没有,是谢礼。"
女人已经习惯他的态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不需要。"
"我并没有什么能报答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就请收下吧。”
诡计多端。
念知道人们总是喜欢靠食物来拉近距离。
不过他还是没有当着女人的面扔在地上,当然也没有尝试吃掉,而是放在了极京会。
虽然当天就被一只小猫闻着味翻出来吞进了肚子。
……妈的。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念握着刀柄,冷冰冰地看着出现在极京会里一只无辜的小喵咪。沉着脸色猩红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打量着它。
陈千暮看着被撕开的红色包装,还有那点饼干碎屑,表情有些微妙。
"饼干?"
"……是那位小姐送的吗?"
“滚!你个白痴关你屁事!”
"去拿你的眼罩。"
念一手用力,将自己撑上阳台,捂着渗血的腹部嘶了口气,对着正好拉开阳台玻璃门的独居女性冷声开口。
"否则我就宰了你。"
就算每次见面的开场白和发起人都并不固定,但是这样的流程似乎从没少过。
"看见的话就杀了你"的威胁台词,和蒙住眼的包扎人。
只是阻拦女人视线的,从一开始湿润得像是在血里泡过一遍的旧绷带,变成白色的新绷带,再变成她自备的不透光眼罩。
不能被人类看见的,除了希腊神话故事里美少年的脸,还有浑身血腥味的杀手身上的伤口。
但是以她在组织的处境,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好奇心和边界感应该控制在什么程度,都再清楚不过。
" 念"
女人缠好最后一个绷带,一边给自己取下眼罩,一边温声开口。
念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正垂着头,用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指在新绑好的绷带处戳来戳去。看着雪白被一点点渗出的粉红色覆盖,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女人的动作一顿。
她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医生,看见这样的病人,一定会非常生气。其实她现在也想立刻阻止对方。
念不戳自己的伤口了,眼球朝着她的方向微微转动过来,像只被勾起了兴趣野猫。又好像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陌生的称呼,是人类女性用在他身上的。
上次…或许是上次吧,这个女人好像的确是有些踌躇地问要怎么称呼才好。
"念"
名字,称呼什么的,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陈千暮那个家伙拥有数不清的假名
至于其他人,念对他们有更加平等的称呼。
杂鱼、废物、蠢货、白痴之类的。
陈千暮有幸集齐了所有成就。
相反,大多数人类都不会有幸听见第二次。毕竟能和里世界雇佣杀手「念」搭上话的,通常来说只有任务目标,也就是死
和活人打交道是陈千暮的事,念比他更不擅长这个。
女人:" 念这次的伤很严重。"
念"嗯"了一声"我没那么弱。"
"就算念再怎么强大,总是无所不能的样子,生命也是很脆弱的。"面前的女性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有些怅然又伤感的表情。"请保护好自己吧。"
念:"你在怕什么。"
"我——"
“别拿我和其他人比较。"
女人愣了愣,从善如流地道歉,又解释说只是有点担心,希望念能够注意一点,因为最近启示录似乎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并且警局也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侦探。并踩在念不耐烦说出"少管闲事"之前,适时地住嘴了。
女人似乎知道一切委婉的礼节性问候和句子,在念看来都只会显得亢长无用。对方大概会在超过十五秒后就忍不住自顾自地离开。直白的话虽然并不符合常人惯用的礼节,但会让念觉得高效。
尽管最后都会迎来一句暴躁叛逆的反驳。
"别命令我。"
漆黑斗篷的雇佣兵还是开口这么说着。
女人:"是请求。"
她垂下眼眸的样子看起来温顺柔弱,的确与「命令」这种语气强势的词沾不上什么边。
"……哈?请求。"
念只见过手下亡魂们生前的「请求」,跪地求饶、痛哭流涕讨饶的模样。
他想不出女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人。但是雇佣兵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嗤了一声。
女人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对方蹲在阳台的围栏上,仰头凝视着月亮,并没有看她。身后那件黑色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宽大的斗篷晃动着将隐晦的光色遮遮掩掩。
就算念像是庇佑一样解决她身边层出不穷的监视并处理后续,默认她的称呼与靠近,在夜晚爬上她的阳台,受伤时接受她算得上好心的包扎,恍若无事地蹲在她身边看月亮。
女人也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对方。
黑暗中的红色瞳孔显得有些诡异又非人。别在腰间的锯肉刀根本没有什么刀鞘。错落堆积的血斑间隙中,刀面的反射雪白明亮,仿佛能够刺伤眼睛。
身上浅淡的铁锈味,大概又来自于监视她的某个底层人员。
是在保护她吗?
或许也不应该再将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才对。
念很厉害,也是个能力并不输于启示录代号成员的人。他偶尔像是纵容和另眼相待,将她纳入被认可的范围。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对她的柔弱皱眉,敷衍且冷漠。
女人依然记得一个个消失的亲人同伴。她是启示录最底层的成员,是没用的消耗品。
命运会让人重蹈覆辙吗?
父母、恋人、朋友。
是不是又会被再一次丢下呢?
还是说……这次是她丢下别人呢?
女人并不敢问出口。
有时候,抛弃旧日并不是一件坏事,就如同放下肩膀上的重担一样,令人更加轻松。但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像她犹豫踌躇着发出的那条短信,和她鼓起勇气联络上代号成员脱离组织。
她会在她的世界末日中活下来吗?
等待着那些从破灭中幸存的人们的,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