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顺着相同的轨道前行,荧还是没有抵达阿莉汀她们所在的位置。或许是因为炽夜军那边不希望她的身份这么早就暴露在神明方的眼前吧,荧如此想着,打算先观察一下四周。
可谁知,就是这么随便一逛的时间,竟然叫她遇见了那个最意想不到,也是旅途中最迫切想要见到的人。
原本漆黑的空间不知何时被萦绕漫天的星空所环绕。与其说这是地脉的回忆,不如说,这里更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密室。
“荧,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像是蒙德的马克思礁……”熟悉的感觉让派蒙有些不适。就在她回头的这个功夫,她却看见荧惊异地看着前方某角,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啦?”
她这么一看,顿时便理解了荧。在星空的末端,金发的少年手持白剑,闭合深渊的传送空间。
“哥哥!”
这一刻,荧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一个健步跑了过去。不待空给予任何回答,她飞扑上前,终于紧紧拥自己惟一的血亲入怀。真好啊,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象,更不是地脉的记忆,而是切实存在的空。
“荧……”虽说早已习惯了自己妹妹一贯的撒娇方式,但此番在这种情况下被她冷不防的从背后抱住,空还是心头一颤,过往的种种仿佛统统涌上心头,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是思念吗?是愧疚吗?索性不再思考那许多,空轻轻将自己的手搭在荧的手上,轻声说:“嗯,我也想你了,荧。”
和卡利贝尔相遇时的记忆同样涌入脑海。见空没有像二人初次在蒙德相遇时那般推开自己,荧心下欣喜,但又多出一份胆怯来。她有好多问题想要在此刻问空,旅途的意义,世界的真相,命运的织机,瞾言的出现是否改变了什么;分别的理由,探索的尽头,倒挂的星空,你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她最终都没有说出口。荧感受着亲人的体温,久违地说了一句:“这次,你能留下吗……?”
“荧,抱歉。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我们这次的时间有限。”空心知那两名深渊使徒无法长久的拖延住芙兰西斯卡,加之她本身同样拥有操纵空间的力量,只得遗憾的叹息,又轻轻的向前迈出一步,挣出荧的怀抱。“不过,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我们的确可以聊聊天,就像以前那样。”
就像以前那样。尽管心中依旧有遗憾,可荧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倒挂的星空下方,金色的双子并肩而坐。沉默数秒,空开口道:“我和瞾言的恩怨,你已经听了那位仙人说过。对么?”
想起慕蓉早些时候所说的瞾言与坎瑞亚的联系,荧回答道:“是。哥哥,你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你的目的和当初在蒙德时一样。这一切都和你有关系么?坎瑞亚和瞾言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得不错。我出现在这里,的确是因为我跟光之执政有一些恩怨需要清算。”面对荧的提问,空尽力维持平和的态度终究还是动摇了一下。“她作为坎瑞亚的元件复生,不仅彻底堵死了坎瑞亚的后路,与「天理」所达成的契约之一就是「阻止地脉再被干预」,也正因如此,「命运的织机」受到了限制。”
“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们的立场算是相同的。”荧看着空,后者则微微颔首,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她的眸底。“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还是不能一起旅行呢?”
“荧,不要小看了艾利修斯。如果我们现在开始一起旅行,我们只有全盘皆输的可能。”对此,空只得阖眸,摇头否定。“眼下还有愚人众在明处分担压力,深渊教团可发挥的空间还有很大。荧,面对艾利修斯,即便是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毕竟——”说到这里,空神情复杂地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不知道她是否站在「天理」那边。而且,在虚假的星空内,只有她的命之座「至圣者座」会展示不合常规的命运走向。”
“不合常规的命运走向?”听到这里,荧不禁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时间」早在几百年前就不复存在了,但现在不仅存在,还以宏观和微观的角度颠覆着命运原本的走向。”空皱眉深思。“举个例子,枫丹的预言。艾利修斯身为曾经的枫丹人,即便她的「时间」还在延续,她也会在预言来临的那一天溶解。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命途中,这一点不仅不复存在,她甚至还凭借自身的超脱常理,在七国之间凭空横架第八个国家,曌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坎瑞亚的元件本身就有这样的力量吗?”巨量的信息与疑问不禁让荧困惑起来。“还是说,她也是跟我们一样的「降临者」,跟你我拥有诸多的联系?”
“不。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艾利修斯不是「降临者」,至于元件是否拥有这样出格的力量,我也不敢肯定。”空严肃道。“但她确实跟我们有关系。根据深渊教团的推断,她的一切都和第一王座法涅斯麾下的四影之一,时间之执政——”
说时迟,那时快,在空话音未落之际,一位火之使魔诡笑着飞扑而来,直取空的面门。紧接着,黑影割裂,盛开的玫瑰环绕,手提两名深渊使徒头颅的芙兰西斯卡飞舞轻旋,宛若感觉不到疼痛那般,机械且麻木地发起攻击。
“掌旗官?哎呀,真稀奇,没想到掌旗官小姐跟师父认识呢。”芙兰西斯卡微微歪头,权杖挥舞,黑白的玫瑰漫天飘零,地脉的记忆随之播放。
所以说到底,她最后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清楚。人类的正面情感是什么,守卫所谓「自己的一切」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空不费吹灰之力的接下了芙兰西斯卡的招式。荧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去帮空的忙,没曾料想芙兰西斯卡却在格挡剑招的空隙回头,悚然一笑。“原来如此,通过地脉,我都明白了呢……掌旗官,不,叛军的王牌,我说得没错吧,荧小姐?”
……这下,继续隐瞒自己身份的立场似乎已经没有意义。秘密突然被戳破的荧倏然一僵,空则面色一沉,不同的元素力接踵而至,大部分则都被芙兰西斯卡接下。
「去追循,去找寻,你们作为提瓦特的长生种,总会有让你们欣慰的答案在等你们发现。」
贞典大教堂内,瑰色的神明少女置身自己房间的外廊,伸手触碰晨曦的第一抹光芒。那时,托拜厄斯和芙兰西斯卡静静地站在她的身畔,似乎都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身上的「杀戮」,并非全然是来自母亲的诅咒。
芙兰西斯卡的足尖轻点地面,火舞成漩,似是要将眼前的星海燃烧殆尽。
——至少,你们的这份力量可以去「守护」。
说到底,所谓「守护」究竟是什么,芙兰西斯卡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在漫长的时间里,她只知道要将妨碍托拜厄斯或是国会的人清理掉、伺机释放自己与生俱来的怨恨,且平时压抑住自己的本性、换来和平的日常就好了。
这世间的真理对每个人而言,本就不统一。
唯独一颗小行星爆裂所发出的火焰,又怎么可能与浩瀚的宇宙所抗衡。来自星海的双子双剑合璧,在世界的棋盘中王车易位,不知黑白的棋子被将杀。
——所以,除了会笑以外,「好奇心」算是获得的一种新的正面感情吗?
先抵达的,是谢幕,还是暗之精灵究其一生都在寻找的答案?
“荧,你不应该继续牵涉这件事。”因空另一个主人的死亡而缓缓消散的地脉空间中,爆裂的力量同时干预着相连的另一人。空收起长剑,在大致推测艾利修斯的打算后开启深渊的传送门。“在摸清楚艾利修斯的布局前,这一切就让我来背负。”
“可是——”即便心知二人的时间还有很多,荧还是不由自主的上前去追,从传送门中走出的另外两名深渊使徒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空的背影,始终都无法触及。
“芙兰…西斯卡小姐?”
魈想要捂住距离自己较近的花山院清纪的双眼,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再一次见证死亡的少年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什么都没能说得出口。
卡维依样画葫芦地捂住了查丝汀娜的双眼,而夏沃蕾则将法薇勒对准自己的方向,揽在怀中。她垂首以示默哀,道:“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曌言的特务在高层的眼前被刺杀,如果传出去,就是一桩丑闻。流浪者看向希尔薇娅,后者则淡淡阖眸,道:“是的,无事发生。”
那之后,国会紧急召开了一场会议。不知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认定这场命案和深渊教团有关系,更是在认识空的阿莉汀的指认下精准无误的定案。一时之间,由于武力的缺失,几乎人心惶惶,无一人在此刻意识到,他们影子的割裂。
“为什么,”漆黑猩红的羽翼散开,从幽境森林直接降临到此处的托拜厄斯遏制着愤怒与百年以来第一次控制不住的怨恨,烈火炽炽。“为什么一定是小芙?为什么一定是我妹妹?”
“托拜厄斯,请你冷静。”斯里威尔收敛自己面上固有的微笑,稍露疲倦之意。“深渊教团的插手,我们应该早有预料,只是炽夜军和愚人众混淆了视线。”
“托拜厄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杰拉尔丁同样劝道。“只是……非常抱歉,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论说什么都非常苍白无力。我们也不想失去芙兰西斯卡。”
“……”形势一片混乱中,荧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对上托拜厄斯的视线。正是因为自己拥有曾经和空被迫分离的经历,她十分清楚托拜厄斯此时的心情。愤怒,不甘,什么都做不了,憎恨着自己的无奈,憎恨着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早前她让派蒙回到自己的小空间,因而避免了让她看到棋子坠落的场面,如此看来,倒是正确的决定。
“旅行者。”出乎预料的,托拜厄斯一改方才歇斯底里的态度,平静地看着荧。他一步一步慢慢走来,压抑的阴森非人感步步逼近,直到他停住。“听阿莉汀小姐说,你是这位深渊王子的血亲,对么?”
“……是。”荧强迫自己抬头,凝视托拜厄斯那双比之深渊还要漆黑深邃的眼眸。
托拜厄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不自然的诡笑绽放在夜的深处。
“托拜厄斯,这件事跟荧没有关系,就算胁迫她也只会徒增烦恼。”死一般的沉寂中,西娅丽达踏光而下,看不出悲喜。她环顾四周,道:“这件事必须得给所有当事人下严禁的封口令,即便是葬礼,也要悄无声息的举行,直到一切结束。”
以斯里威尔为首,除了不在场的爱妮莉丝外的所有执政官屈身行礼。“如您所愿,圣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