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说,我这种这种荒谬可笑又不上不下的处境,依旧可能是愚人众的计算结果?”面临希尔薇娅的反问,流浪者蹙眉阖眼,将信将疑。“听着就像是无厘头的阴谋论。如果是仅凭「丑角」的那句话就得此结论,那就过于轻率了。”
“我一直都很阴谋论,你今天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啊。”谈到愚人众,希尔薇娅不禁冷笑一声。“愚人众的立场一直都是反「天理」。慕蓉上仙告诉我的那句预言最后,有提到说你的命运会在某个节点变成虚无且不可测的白色乱码。那时我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我都清楚,提瓦特的星空是虚假的,换言之,命运是既定的,是可以预测的。但倘若,现在你的命运无法预测了呢?不就是击败「天理」的关键节点吗?”
“我?要知道,我在愚人众仅仅位居第七席,那些执行官会指望我去击败「天理」?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有多可笑?”流浪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感情用事简直不像是你,希尔薇娅。话又说回来了,你还没有正面回复我的问题呢。「舞台」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切都是我的臆想那最好。况且,我还不是想给你上一层plan B和plan C?”希尔薇娅不服气的鼓起脸来。思忖片刻,她终于道:“「舞台」当然是字面的意思,因为是你,再多透露一点也无妨。我是西娅的「主演」,而如你所见,现在的瞾言被各怀鬼胎的各个势力所针对,倘若不一次性的斩草除根,那简直是后患无穷。”
“你的「舞台」,就是所谓的继续拿无关的人命当棋局,并且一直闭眼不见众生?”流浪者挑眉睨她。“这可不仅仅是你们的子民,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你还在介意清纪的事?还是芙兰西斯卡的事?”希尔薇娅一语成谶。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息,扶额道:“我能懂。在你们看来,所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杂乱无章,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但是,一切都没到正确的时机。就连我这次主动跑来见你——”
说到这里,希尔薇娅蹙了蹙眉,无奈道:“都是不应该发生的。实不相瞒,现在我们的步骤已经乱了,需要靠临时发挥。我本来也不该告诉你这么多,毕竟再怎么说,你都不应该再度被牵扯到这种棋局里。我说过,我希望你能自由。”
“事到如今,你依旧是满嘴冠冕堂皇的虚伪话语啊,希尔薇娅。怎么,你难不成是想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贞典大教堂里的可笑举动,你压根就不会现身?”流浪者嗤笑一声。“不要忘了,允诺庇佑的人是你们,允诺真理的人也是你们。你们写在国会中白纸黑字的「真理」,是无权剥夺他人选择、撼动他人命运的。现在呢?为你们效忠百年的芙兰西斯卡毫无疑义的献身,本该得知真相的花山院清纪因此陷入迷茫徘徊不前。你不觉得讽刺么?”
“是,我承认我对你私心极重,重到我有时都不能合理判断什么才是最符合我们利益的选择,重到我愿意打乱棋盘自主发挥,重到我变得自我矛盾不分是非。”希尔薇娅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竭力遏制自己的复杂情绪。“主演是不能「剧透|的。我见证过你那时的决心,所以我自主选择退出新生过后的你的人生。可现在,我又见到了你满怀内疚期待赎罪的决意,我怎么可能继续对你隐瞒一切?是,我有绝对的把握告诉你,相比须弥,瞾言是更适合你这份抉择的「舞台」,我甚至想要去跟须弥交涉,因为我们的「真理」远比小吉祥草王所谓的「智慧」更接近本质。”
“狂妄傲慢的发言,归根结底的霸权。你自己就亲口承认过,「真理」和「智慧」相辅相成,在小吉祥草王那边,我同样有要做的事情。”流浪者皱皱眉,希尔薇娅这种彻底摊牌、有失游刃有余的态度,在他执行官时期从未有过。“你的生活,果然就是这般无趣,这般喜新厌旧吗?真是好笑。你又凭什么认定,发生这一切之后,我会继续选择相信现在的你?”
“在须弥那边做什么?在一个因不在意历史而导致因论派无人问津的教令院写鲜有人知的论文来赎罪,还是留在这个于你而言毫无安全保障、出事时必定会要你去做前锋的所谓赎罪的道路?说到底,赎罪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连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质都没能看透的「生命之国」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对此,希尔薇娅只是弯眸冷笑,显示她非人事实的十字架瞳孔似亮非亮。“所以,亲爱的,在须弥待的这一年,小吉祥草王有告诉你过,人们所说的「活着的理由」,其实也是「死亡的最佳理由」这个道理么?”
“……”听到希尔薇娅的反问,流浪者沉默了一下。片刻后,他阖眼道:“拥有绝对的情报操控战优势跟媒体报到所带来的自信么……哈,我早该领悟到这个道理的。”
“那就是没有。从来没有。”希尔薇娅浅啜咖啡,沉默片刻。“我答应过你,会让清纪知道真相,凭借我跟神里家的交情我也会让他知道。现在他想要去追寻答案,我不会再继续插手,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如果想要继续跟着旅人们追求答案,我同样不会阻止你。这是目前最行得通的提案。”
——她是刻意选在了这个时间点。流浪者看着她,微微敛眸,一时之间倒也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鉴于须弥的种种行为,我将会以瞾言的领导者的身份,下最后的通牒。从现在开始,这不是谈判,不是交涉,而是对须弥的命令。”希尔薇娅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泛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宝,我知道你要谴责我,但这在我看来就是没有效率也没有保障的利用。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回眸,凝视着流浪者雪青色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你这次主动来瞾言找我,并为之做出的种种举动,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爱?”
毋庸置疑的,这是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流浪者必须得承认,他有愧于她,不论是选择成神的那次,还是两人共同度过的两百年岁月,尤其是在世界树所发生的一切。一直以来,好像都是希尔薇娅在坚决果断的选择他,不管是曾经的「散兵」还是现在的「流浪者」,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利益与种种的情感参杂之下,这个原本简单的问题似乎被无限的复杂化。倘若没有先前万千次的回避,流浪者可以直接回答是「爱」,毕竟曾经身为「散兵」的他比谁都要清楚,自己是如何憎恨爱上希尔薇娅的感觉的。
犹豫片刻,流浪者选择反问:“如果要我回答,我会不确定的说是「爱」。在你看来,这是真实,还是虚伪?”
“在我看来,你爱也不爱,现在对我的愧疚尤其要大于其余情感。”希尔薇娅淡淡道。“你当然爱我,爱我爱到宁可彻底抹杀自己并推开我就是为了不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悲伤;你当然也不爱我,不爱我到半分我的意见都没问就直接毅然决然地赴死。”
“主演的确不能剧透过程,但凭借我的私心,我还是想告诉你结局。”一片寂静之中,希尔薇娅缓缓起身,以礼帽下垂的蕾丝纱遮掩半边脸庞。“这次会是Happy Ending,绝大部分人都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知道现在的情势看上去无比诡局迷离,可如果以旅行者的思维来思考,你就会发现,我没有说谎。我现在能剧透的就只有这些,希望你能找到想要的答案。再见。”
二人这次的会谈不欢而散。头也不回的迈出咖啡店后,希尔薇娅长长的舒了口气,一直压抑的各种情感纷纷涌上心头,五味杂陈,比不加糖的纯黑咖啡还要苦涩。恍惚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距离她的不远处响起:“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循声望去,倚在墙面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常服的西娅丽达。感受到希尔薇娅的视线,她继续道:“我都任由你去跟你的宝剧透这么多了,你们最后却是以这种方式散场,真的好吗?”
“西娅,我好委屈。我心口闷闷的不舒服。”希尔薇娅走过去,瘪着嘴靠在她旁边,任由西娅丽达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我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我对须弥的不满,我对我们之间的遗憾,我答应过的如实相告,以及我们为了最终结局必须扮演的角色。但是,我到最后除了宣泄不满以外,根本什么都没能说得出口。我还想表达我有多么想念他,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喜欢他,从没后悔过记起他,我想帮他赎罪,想说感谢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圆回来,因为我自认为我根本就没说错什么。”
“你不是清楚得很嘛,在彻底理解彼此之前,你们需要经历或看透「本质」。”西娅丽达收起手机,边走边劝。“不巧就不巧在,我这个剧本设计得过于「逼真」。你知道的,有时候即便是虚拟,也是可以撼动真实。所以,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你这个剧本,现在连一半都没演完啊……”希尔薇娅仰天发呆。“甚至连戏剧的高潮部分都没到。唉,有时候真羡慕你跟阿贝多老师。”
“羡慕吧?算了,看在你难得情绪这么底谷的份上,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了。”西娅丽达若有所思道。“毕竟我是导演嘛!”
卢伊娜觉得很纠结。不巧就不巧在,她和旅行者还有希尔薇娅的关系都很好。
芙兰西斯卡一事就是和炽夜军有关系。而荧则是炽夜军的人,照理来说,她是需要担很大一部分的责任的。也就是说,国会那边的人是有权利得知真相的。卢伊娜不想曾经帮助过她和纳西妲的旅行者因此被通缉或是被神明亲自送上最高人民法院——根据她的第一预感,贞典组要是生起气来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托拜厄斯,兴师问罪荧时那种级别的气压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卢伊娜和荧逛完街、返回咖啡馆时,她就意识到,好像这边也出了点问题。流浪者这边的气氛凝重得不亚于昨天的托拜厄斯,希尔薇娅则不知所踪。从这个现场来判断……
“你俩咋回事?吵架了?”卢伊娜结结巴巴的问。“我跟荧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尽管两百年间类似的纷争不断,这一次,流浪者的心里除了不爽外,更多的是复杂。不可否认的是,他赞同希尔薇娅说的话,却根本摸不透她跟西娅丽达放任芙兰西斯卡去送死为的究竟是什么。事已至此,他也只是起身,冷冷抛下一句:“与其关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如回去找清纪。真是令人发笑,我居然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千里迢迢地跑过来,给所有人都找一个不痛快。”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派蒙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这不应该是小说里大团圆的时刻吗?我实在找不出吵架的理由啊。”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卢伊娜扶额,却在看到流浪者头也不回地离开时硬着头皮追了上去。“喂,流哥,等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