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贝尔菲戈尔措手不及,过得数秒,她才重新凝聚火的力量,企图灼烧不速之客掐住自己的手。可出乎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甚至连最轻微的元素力都使不出来。
她诧异的瞪大眼睛,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巴克斯手执长剑,却被对方随手一甩的风刃击飞出去数米。紧接着,他又是一个抬手,无形的压力就将巴克斯压得喘不过气来,双膝跪地的他从口中吐出鲜血来。短短几秒钟之内,原本掌控全局的二人居然完全没有反制的力量。
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歌洛莉亚堡里还有几名人质?”流浪者将贝尔菲戈尔举过头顶,冷冷地质问。“活的,死的,最好如实相告。”
贝尔菲戈尔心知几人目前不敌,因此只得听从他的话,示意他看向另一空间的卡维和查丝汀娜。两人显然没有想到流浪者会在此时出现,先是惊喜,再是担忧。
“阿帽,不要轻敌。”卡维严肃的提醒道。“他们两个是影之魔神的分身,有控制人心的力量,我和查丝汀娜小姐都亲身经历过——”
闻言,流浪者只是微微颔首。他稍作歪头,眯起的双眸闪过乖张,甩出另一问题:“艾薇拉和花山院清纪呢?”
“她……”贝尔菲戈尔的呼吸逐渐困难。眼见她即将道出答案,却在下一秒用左手凝聚出漆黑的火之力量,企图打他一个毫无防备。
但对方就像完全掌控了她的思想一样,轻而易举地预测到了她的下一步攻击,完美的先发制人。流浪者先是将她甩飞出去,让她的攻击轨道偏开,再撞到了巴克斯的身上,同时打消了他们二人想要一同进攻的打算。
“……没用的。”赫托尼尔端详突然来到此刻的流浪者,叹了口气。他看着操控力量完全落于下风的二人,好心好意地提醒道:“你们不是这位的对手。”
——不可能。
巴克斯眯起的双眼仿佛在这样反问赫托尼尔。见状,赫托尼尔倒也不恼,反倒看向不速之客,摊开双手。“好久不见——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查丝汀娜揉揉眼睛,完全无法从眼前少年的身上看出任何属于希尔薇娅的影子,只得征求一下更为熟悉流浪者的卡维的看法。卡维的情况则是同理,在赫托尼尔点明这一点以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
“好久不见,赫托尼尔。真忘了还有你这么个麻烦。”流浪者——或者说,伪装成他的希尔薇娅微微阖眸。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支配的力量顿时消散,身着轻纱白裙的少女平淡的显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你是从时间上推断出来的,是么?”
“嗯。时间和动机。”赫托尼尔点了点头。“且不提那位执行……我是说,流浪者对于曌言的地势远没有你们这么了解,就算能飞,也不可能把时间卡得如此完美。再者,艾利修斯的结界除了她本人,就只有你能够进出自如了。你的能力本身就是巴克斯和贝尔菲戈尔的上位,不是么?所以完美压制了他们。”
“话说到这里就到此为止吧。你我都清楚,把动机说出来的话,这两个人必死无疑。”希尔薇娅一步一步地走近赫托尼尔,觑眸予以警告。“是,他们会成为我带回神临城的人质,但知道的越多,他们死的就越快。”
“现在怎么这么凶了?我还是更怀念一个世纪半以前那个态度还有点怯懦的你。”赫托尼尔扶额摇头,故作无奈的叹息。“他们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包括「流浪者」的事情——你偏偏又把他看得那么重要。莫非这种情况下,你还想让他们活着?还是说,之所以留他们的活口,是想继续帮你圆关于珀西瓦尔弑亲的谎言呢?”
“你少挑拨离间,赫托尼尔。再多嘴一句,我不介意让西娅把你的嘴巴也永久地封印起来。”希尔薇娅挑眉看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她稍微变动空间的形状,先是把正在摸索的荧带了进来,紧接着就是派蒙和珀西瓦尔。“找到克拉托斯没有?”
“……我才刚进来。”珀西瓦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希尔薇娅,颇有无语的扯扯嘴角。“我一直在外面观察,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还有,你把魈上仙留在外面……还想他替你把守一下外围不成?”
“禁止明知故问。猹和卡维的杰作真是出乎预料,干得漂亮。”希尔薇娅先是指指点点珀西瓦尔,再侧眸望着卡维与查丝汀娜,微微一笑。“能麻烦你们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吗?只要他们全都被困在这个城堡内,我们就有机会把他们带回神临城,归还我和珀西瓦尔的清白。”
“好一个「清白」啊,主教大人。”巴克斯在几人身后低笑两声。
“希尔?你什么时候来的?”派蒙有些惊讶的看着希尔薇娅。“刚刚……你不是还在神临城吗?你……你没事吧?”
“有事?我能有什么事,一没人打我,二没人伤我。会在这方面担心我的派蒙很可爱就是了。”希尔薇娅双手叉腰,笑眯眯地面向派蒙。“我来当然是找这些人算账啊。敢这么陷害我跟珀西瓦尔,我自然要他们好看。来吧,我亲爱的掌旗官,先把逃掉的老鼠追拿归案,然后一切就从长计议吧。”
“嗯。”荧点点头。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有一股微妙的不详预感。“那么你现在去做什么?”
“猹和卡维负责维持法阵的现状,我去找跟他们走散的清纪和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的歌洛莉亚夫人——变换一下空间的事情,以我「支配」的能力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希尔薇娅淡定的分配任务。“珀西瓦尔,能克制慕蓉和克拉托斯的你去找这两个人,而旅行者——你去找艾薇拉吧。”
“艾薇拉果然还活着?”派蒙听闻,顿时面露欣喜。
“我不知道。”希尔薇娅阖上双眸。“根据我的观测,她的气息最后出现的时候……是和深渊有关的气息。通常来说,这应该是我去的地方。但是荧,你跟深渊拥有非比寻常的渊源,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我去一趟。”
——哥哥。
听到希尔薇娅的话,荧的双手不由得再度握紧。她同意了,坚定的看着希尔薇娅。目送希尔薇娅转身走向空间的另一端,荧深吸一口气,打算只身前往深渊气息的源头。
“旅行者,你知道么。”贝尔菲戈尔在荧的身畔似笑非笑的轻声细语。“她一开始是伪装成「流浪者」的外貌抵达这里的。”
花山院清纪并没有选择跟查丝汀娜和卡维一起前往封印赫托尼尔的地窖深处。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一些问题。毫无疑问,赫托尼尔给予他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而他所面临的感情又实在是太复杂。
幼时,他流离失所,无依无靠。难得遇到愿意对他好的友人,却也因为牵扯进了属于雷电五传的旧日恩怨中而失去了未来。一路走过,一路失去,一路来过,一路离去,留不下的,放不下的,纷纷都化作挥之不去的阴霾,萦绕着,弥漫着,犹如无风的寂静之地。
而如今,被卷入曌言这场风波中的他,终于要走到自己的结局了么。
想到这里,花山院清纪不由得露出自嘲的笑容。什么都没做,即便手握真相,同样还是被困在这场迷局中进退不能。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停滞不前,应该和卡维他们一起做些什么来破局。同时他又清楚,现在的自己需要静一静,这样才能做出最合理的选择,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月光落在城堡古旧的木地板上,风从敞开的花窗中灌入,撕动垂落的帷幔,如同某种即将苏醒的古老咒语。花山院清纪落座于房间的餐桌旁,望着手中「清鉴快时晴」的刀影。
然而,那个在漫长夜里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模糊面孔,此刻正穿过碎成万千独立碎块的空间,朝他缓缓走来。
流浪者的步伐轻而稳。他那件帝释青的修验者披风仿佛要和苍蓝的长夜融为一体,他则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平静的凝视花山院清纪,目光澄澈平静,犹如倒映星辰的水镜。
“……你记得我的吧,七叶。”花山院清纪未曾料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现身,因此他开口时,声音几乎有些干涩。“上一任背负这等宿命的父亲死的时候,我才六岁,便身负「百目川」的刀法,前半生一直都在逃亡和愚人众的刺杀中渡过。”
流浪者没有否认。他只是点头,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他轻声道。“我不否认这段过去,和我那能够被称之为「复仇」的行为。愚人众所下达的命令便是将一众稻妻的刀匠擒去至冬。拒绝的,格杀勿论。我没有选择拒绝这个命令。”
“你…选择如此。”花山院清纪笑了,是一种难听的笑,像是憋了太久的刀刃铁锈气味冲出胸膛。“你拥有选择的权利,就代表我们也有吗?我,绫人哥,绫华姐,万叶兄…我们这些被留在历史废墟中的人,都有选择去背负你制造的断层与否?”
他站起身来,提起长刀与其刀鞘,一步步逼近流浪者。他看着流浪者,神情复杂,咬牙切齿。眼前依旧是他们在教令院共处的那段时光。“我以为你会否认,会愤怒,会狡辩……可你没有。你竟然还站在那里,用一种……理解者的语气,像是在和一个路人谈旧事。”
“错便是错了。我不认为一句简单的「抱歉」就能让过往的罪孽一笔勾销,也不认为在教令院的那些行为是「赎罪」。”流浪者的声音没有起伏,他只是很平静的看了一眼花山院清纪手中的刀,再凝视少年震颤的双瞳。“但如果这刀是给我的,我接下。”
花山院清纪猛地一滞,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间,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他胸腔中揪住了什么。他回忆起童年记忆的最后一幕——不是父亲的死,不是宅邸燃烧的火光,而是那夜之后,所有人对他的沉默和坐视不管,仿佛他从未存在那般。
那个夜晚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个孩子,像是被遗弃在人潮中的未存在之人,风一吹,就散了。年幼且失去一切的他的确想象过无数次复仇的场景,即便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淡忘,但每一次想象却都是杀意盈满、血染刀刃。
可此刻——真正站在他面前的人,只是位双眸平静,带着淡漠神情的,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像是…像是被命运推开了一次又一次,却依旧逆水行舟,固执地游过来的船只。
花山院清纪握紧「清鉴快时晴」的手在颤抖。
“你凭什么……这么平静……”他低声说着,胸膛起伏越来越剧烈。“你就这么站着让我刺,让我延续曾经对你的恨,把你变成我幼时的恨的终点吗?”
“不是所有痛苦都有终点。”流浪者还是很平静的直视他的双眼。“我曾说过,如果有人想要找我寻仇,我恭候他们的到来。但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尝试成为你的「终点」。”
就是那一瞬。
花山院清纪的脑海中宛如被扣动的板机,枪械的声响炸开,“砰”的一下。是记忆中父亲死前的回眸,是母亲的哀鸣,是不知真相时流浪者别扭的关心方式,是不知何时不断回响在自己脑海的谎言:“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会步入正轨。”
可他从未想过——当尖锐的仇恨一次又一次的占据上风,历史就会跳起轮回的剑舞,旋转着,眩目着,叮咚作响,直到现在成为过去,直到过去的阴影永远会在未来如期而至。
刀尖穿心。血溅而出的瞬间,流浪者后退两步,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他先是因剑的力度而垂眸,旋即再抬眸,依旧平静地凝视花山院清纪,仿佛在无声的诘问,这是否达到了你想要的效果。
刀尖刺入的声音很轻,比花山院清纪想象中要轻太多,仿佛不是铁穿破血肉的声音,而是一根纤细的羽毛,划过他记忆中最脆弱的一角。
世界仿佛为之定格了一拍。
花山院清纪没有立刻反应,甚至没有立刻呼吸,直到周围的空间因这一刀而微微震颤,出现破绽。他听到身后的大门在破绽出现的这一瞬间被人推开,他感受得到随之而来的恐惧与威压——
如同镜面倒映的少年毫无征兆地乍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