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她去哪里了?”
瑰色少女冷不防出现在贞典大教堂偏厅的入口处,半倚于门前,神态淡漠。见流浪者看向自己,西娅丽达则做出噤声的手势,悠悠道:“若我告知你,她的下落,怕不是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了。”
“这一切仍旧在你们的算计之中?”流浪者冷哼一声,但回想希尔薇娅方才的内心独白,他还是不由得握紧双拳。“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艾利修斯。前功尽弃?你的意思是,她的下一步还是跟我有关?”
“一如既往的敏锐呢,七席——哦,不对,或者说,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六席」。”西娅丽达绕开他的问题,反而双手抱胸,淡笑着摇了摇头。“上次有外人在,我不好把事情说得太过具体。我说过的吧,我欠你三个「真理」。”
“那么你就该告诉我,不论是你,还是她,接下来打的究竟是什么小算盘。”流浪者凝视她的双眸,双手抱臂,一字一顿道。“如果这只是你拖延时间的小手段,那么我自然会另寻出路。能找到希尔薇娅下落的方法有很多。我不希望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你这么说的话,哎呀,希尔听了估计得伤心死。”西娅丽达轻笑一声,无所谓的摊手。她走进偏厅,找到一把椅子落座,对流浪者回以凝视。“那这样,做个交易吧。我会把我目前所知及推测的一切告知你。别误会,这不是拖延时间,相反,而是入局的场券。你知道的,我们目前信息不平等。”
“……”不可否认的是,西娅丽达所说的是事实。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别说是破局了,甚至连推测下一步都做不到。念及此处,流浪者微微敛眸,朝她颔首。“那就愿闻其详。先从你刚才提到的那句开始吧。为何突然称呼我为「六席」?”
“很简单。因为「牧者」被除名,而所有执行官的席位就顺势往前推了一位,很好理解吧?”嫣红的夕阳投射于西娅丽达的脸上,少女神则歪头微笑,口吻中毫无波澜。“当然,不是被处决,只是被除名。原因很简单:他曾尝试叛逃,而这个计划却在须弥被艾尔海森识破。愚人众当然不可能继续任由一个叛徒做执行官,可碍于他坎瑞亚王太子的特殊身份,又不能真的放任他自生自灭,所以便下了除名的判决书。”
“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流浪者不紧不慢的确认。她说得有道理,「队长」和「丑角」都来自坎瑞亚,自然不可能弃嘉塔切罗而不顾。“根据希尔薇娅证词的推测?如果是除名,那么这件事不胫而走的概率极大,不可能只有你们知道。”
“呵。”听到流浪者的反问,西娅丽达轻笑出声。她抬眸看他,嘴角微扬,只说出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名词:“「深蓝」。”
“「深蓝」?”流浪者微微蹙眉。“你是指那场在二十六年前,第一次击败提瓦特最优秀的棋手的那个机械?”
“没错,曌言的得意之作之一的「深蓝」。因为两场棋局的相似之处颇多,不同之处也略有,所以利用这场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对弈来阐述局势是再便利不过的方法。”西娅丽达微笑着点头。“想必希尔也跟你提到过,你进入世界树并尝试抹杀自己的情况同样是在愚人众默许、甚至是布局的可能性。她当时话没有说完,估计是怕「剧透」得彻底吧。”
“真理之神亲口盖棺定论的东西,想必也有能够佐证的证据。”流浪者看着她,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国际象棋中,有一种叫做「王车易位」的规则,其中一种可能性就是「国王不在被将杀的位置上」。你已经提前知道这一点了。”西娅丽达悠然自得地解释。“比较有意思的是,即便是在造神的过程中,愚人众虽说对外宣称是调走第七席的手下,可实际上调动的,却是名义上的「第六席」。现在,「牧者」被除名,所有席位往前推一格,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战局,没有所谓的弃子」。”流浪者轻声复述了一遍「丑角」在「女士」的葬礼上所说的话。“所以,你们选择把「千年落」从蒙德千里迢迢地请过来?”
“很敏锐嘛,那就让我们继续吧。”西娅丽达笑眯眯道。“提到「王车易位」,确实,大家都会想到千年落。魔女会的「棋手」代表,高塔孤王的「摄政王」,现在跟巴巴托斯又颇有渊源……”
她话音未落,便站起身来,操控光元素,令地板变幻成棋盘的模样。
“变数已经到来,而棋手尚未发觉。嗯,你说得没错,旅行者对于我们双方来说,就是连「天理」都尚未意识到的「变数」。”西娅丽达将棋盘一分为二,左边为「深蓝」的原棋局,右边为「丑角」的预测棋局。“「丑角」的棋局在这里其实非常耐人寻味,因为黑白双方的「王」和「后」都被调换了位置,其余棋子的位置不变。”
“和原棋局相比,白棋方依旧占据和原棋局同等的优势,白棋的皇后吃掉黑棋的黑马就可以把优势给持续下去。”流浪者若有所思道,却在看到原本代表白棋方的风神之心的皇后走出和「深蓝」中一样的步数、即吃掉黑方的小兵后挑了挑眉。“……现在是黑方大优。”
“接下来这场对话是有可能要吃天钉的。”西娅丽达故作无奈的摇摇头,口吻却没有丝毫畏惧的意思。“因为代表天空的白方只会依照旧棋的道路来走,完全不会更新和变通。「丑角」将温迪的神之心放在了「皇后」的位置,又在设想中把钟离的神之心放在了「战车」的位置……然而,只有在皇后和战车都没有移动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程序」操控骑士吃掉黑兵的情况。”
“那依照你的推测,风岩二神与至冬立场一致,拿了岩神之心却依旧发起冷战的你的立场就耐人寻味了。而「我」现在则是已经跳出了棋盘的存在。”流浪者侧首瞧她,微微敛瞳。“是按兵不动,还是防守?”
“是「超越」。”西娅丽达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在魔女会中,魔女A,魔女B,还有魔女M曾共同创造过一个隐喻提瓦特现实的童话世界,名为希穆兰卡。既然是「超越」,那么一切都尚未确定,即便是我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在宏观的问题上侃侃而谈,这么说来,曌言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你同样拥有解决方案,艾利修斯?包括不知情却被传送到这里,深陷生命危险的艾薇拉。”流浪者冷哼一声,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你自己都承认旅行者是变数,为何现在……等等。”
“在命运面前,八执政都得予以相应的尊重。我敢说我是我们中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神。”西娅丽达轻笑一声,没有太把他带刺的这句话放在心上。“察觉到了?没错,我之所以愿意让你之后去找希尔,是想顺带让你和荧转述一下,其实慕蓉是我们这边的势力的事实,这样一切就会迎刃而解。我还以为在敌军中安插间谍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呢。”
“你是在观察「变数」。”流浪者斜睨她一眼。“现在身处曌言的不止旅行者,还有她作为深渊王子的哥哥……真是冷血啊,艾利修斯,一切都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他人的性命都不惜利用。”
“你第一天认识我?你自己不同样有所察觉,稻妻和贝利亚尔的那场对弈也在我的算计之中么。别忘了稻妻的山是谁烧的。”西娅丽达双手叉腰,模棱两可地浅笑。“贝利亚尔那种程度的结界,别说是我,希尔随便发动力量就能轻而易举地破解了。我们留在里面陪贝利亚尔玩游戏可不只是因为觉得有趣那么简单。”
“你知道的吧,那些潜伏在暗之外海、且同样对当年没能赢下魔神战争一事耿耿于怀的家伙还有很多。”流浪者阖眸道。“于你而言自然不成问题,但既然你秉持反对冰之女皇的立场,行事作风若和她别无二致,可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在担心我?那还真是谢谢了。放心啦,在做什么,我自有分寸。”西娅丽达眉眼弯弯,就这样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流浪者隐晦的关心。“嗯,回归正题,希尔现在其实在盛夏群岛。飞过去的话还挺快的。”
“那我就姑且表示一下感谢吧,毕竟你也告诉了我许多有价值的情报。”流浪者叹了口气,有些别扭的道谢。“……多谢了。”
西娅丽达——一个矛盾的神。她并非高高在上的满不在乎,反而知道的很多,只是从来没让人知道过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即使是知道了现在这许多情报,想要揣测她的真实想法还是很难。
告诉旅行者,慕蓉实则为神明方的人,然后呢?究竟是想借此清算芙兰西斯卡之死,还是就这样不了了之?她实在不像是会就这样算了的人。
一开始说若是告诉他希尔薇娅的下落,那么希尔薇娅所做的一切就是「前功尽弃」;现在却能毫不犹豫的告诉他,看来是时间是已经足够了,没有理由再拖下去了。
西娅丽达清楚流浪者很快就能推理出希尔薇娅的下落,所以抛砖引玉……不可否认的是,她给予的情报是颠覆性的,是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有价值的。
但从希尔薇娅早些时候的情感来看,就算是在演绎「剧本」,那份感情又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就算真如她所说,这一切的一切都由西娅丽达「导演」,那么这些群演……总不可能全部都是计划的一员。
这还真是——知道的越多,就越难以理解。
风青的羽翱翔于夜空,狂风呼啸,俯瞰整个灯火通明的曌言。比起这些遥远的「真理」,还有另一件事让流浪者分外在意。
据他所知,盛夏群岛这个地方尽管没有对外公开,但确实封印着曾经和艾利修斯作对的「光之龙王」。艾利修斯当初没有选择终结龙王的性命,反而只是选择封印,就说明他的身上应当还有什么于她而言有用的地方。
流浪者的内心依旧留有不少疑虑,甚至隐隐有些不安。花山院清纪目前也在盛夏群岛,希尔薇娅又在此时赴身前往此处解决留在那里的炽夜军爪牙。结合她所说的会让花山院清纪知道真相……
如果是他的罪孽,那么他很乐意去偿还。可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事实证明,流浪者的预感完全正确。在他抵达歌洛莉亚古堡的瞬间,他便透过月光与结界动摇的内部,瞥见了闪烁光芒的刀身以及满地猩红的狼藉。
是心中一紧,是瞳孔骤缩;是镜面折射,是爱罪同歌。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个能够完美演绎「他」的人,只有可能是希尔薇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