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身体瞬间僵住。
他低头，看着那几根死死攥住自己衣料、指节泛白的手。
那手很小，还在细微地颤抖着，力道微弱得可怜。
燕迟沉默片刻，终究没有拂开那只手。
到底是他误伤了她，如今这副脆弱模样，倒让他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责任感。
燕迟垂眸，看着那只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手指纤细美丽，指尖和指腹覆却盖着一层薄而均匀的硬茧，尤其是虎口和食指关节处，格外分明。
这绝非养在深闺、只拈针绣花的柔荑，而是常年握持某种硬物、甚至可能是兵器摩擦留下的印记。
这是一只武者的手。
难怪军医说她强壮。
一个身怀武艺的女子，为何会落水，顺流漂到这偏僻的军营附近？是意外？还是……另有隐情？
燕迟眸底深处墨色翻涌，方才那点因她脆弱而生的恻隐之心，迅速被审慎和疑虑覆盖。
很纠结。
老军医并未察觉这瞬间的气氛凝滞，他正专注于女子后脑的包扎，动作利落。
“殿下，伤口已清理上药包扎妥当，寒气入体也用了针药驱散。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暖静养，切莫再移动她，更不可让她情绪激动。”
“嗯。”燕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低沉地应了一声。他的视线依旧胶着在女子脸上，仿佛想穿透那层病弱的表象，看清她真实的底细。
老军医收拾好药箱，又仔细叮嘱了几句保暖和用药的细节，便躬身退下了。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微响和女子微弱断续的呼吸。
燕迟垂眸，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不是去拂开她，而是极轻地、用指腹擦过她食指指节和虎口处那层薄茧。
他动作又停下来，心里面思绪翻滚。
按理说，一个身份有疑的人，她身上的所有都该查探清楚。
可是这人是个女子，万一人家真的只是喜欢习武，不慎落水，他这……
不过……转念一想。
刚才无论是从河里把她捞回来，还是给她换衣服，都早已逾矩。
也不差多一件。
大不了……
燕迟不再回避，而是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唯一的物件上。
他伸手，略微扯开她的领口，小心的将那条红绳连带明珠拿了下来。
那枚珠子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浑圆，色泽并非常见的温润乳白，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浅青，像是凝结的溪水，又像是初春最嫩的柳芽尖儿。
珠体内部似有极淡的、水波般的流光一闪而过。
燕迟是睿王世子，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一眼就看出这东西绝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
只这一枚，便价值千金。
再观她皮肤细腻，是…… 精心养护过的，还有他刚刚撕碎的衣服，是极细密的云锦那是织造局专供勋贵的料子，寻常百姓别说穿，连见都未必见过。
她不会是刺客。
燕迟默默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也多了一些猜测。
“白枫。”
“属下在！”白枫的身影几乎立刻出现在帐帘外。
“派人，沿溪流上游仔细搜寻，看看有无落水痕迹、遗留物品或可疑人马活动的踪迹。范围……扩大到十里。”
燕迟把那颗明珠收进袖口，“动作要快，要隐秘。发现任何异常，即刻回报，不得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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