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北上的官道在初冬的薄寒中延伸。
燕迟的车队规模不大却极为精悍,朔西军亲卫拱卫着几辆马车,蹄声踏踏,碾过有些残雪的路面。
姝棠与燕迟共乘一车。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气,隔绝了外界的寒气。
她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帘上垂下的流苏,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萧瑟原野。
枯黄的草茎从残雪中倔强地探出头,又被车轮无情碾过,像极了某些注定要被踩碎的命运。
说来也巧,秦莞进京的事还没用燕迟出力,京中的忠勇侯府便派人来接秦家的几位娘子。
荆州秦家的几位娘子都到了适婚年纪,忠勇侯府此番动作,用意不言自明:族中联姻,为忠勇侯府网罗助力。
秦莞虽对忠勇侯府并无归属感,但“秦莞”的身份是她目前唯一的护身符,进京更是她追寻沈家冤案真相的必经之路。
相比于跟着世子进京,这样更名正言顺。权衡之下,她便顺水推舟应下。
于是,秦莞便带着青禾等人,汇入了忠勇侯府派来的车队,先燕迟一行启程了。
安阳侯府的岳凝,本就与秦莞投契,又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自然也跟着一起先行。
燕迟还有些军务要顺便处理,需要绕些路便没有同行。
姝棠近日接到了传信。
镇北军自立之日不远了,当今天下毕竟并非乱世。
虽说天下各处官员尸位素餐,皇帝醉心权术,可百姓锅里还有米,身上还有衣,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谁愿跟着揭竿而起?
哪怕皇帝苛政,哪怕官员贪腐,只要苛政没砸到自己头上,贪腐没刮走自家口粮,大多数人宁愿守着 “太平” 的假象,也不愿跟着一个 “反贼” 赌命。
所以,事情务必做的周全再周全,让胜算加大再加大。
姝棠这些年一直跟着燕迟。
燕迟是皇族,有自己的暗线,和镇北军的消息探子不互通,姝棠知道了不少事。
这几年,姝棠四处安插了不少钉子,也有燕迟到一份功劳。
到了现在,这些钉子正一个个占据着各地关键位置。
江南漕运的主事是姝棠母亲的远房表亲,这人是个贪官,姝棠捏了他的把柄。
如今他握着江南十二州的粮船调度权,船运账簿上那些 “合理损耗”,每年能悄无声息地给北疆挪去三万石粮食 。
青州驿站的驿丞是个瘸腿的老兵,当年在战场上断了条腿,半死不活的被弃在乱葬岗,姝棠救了他的命。
如今他管着南北往来的公文,凡标着 “加急” 的军报,总会先在他的暗格里躺上两个时辰,足够镇北军的探子抄录一份,再原封不动送出去。
……
数不清的棋子在暗处悄然落子,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等着一个风起的时刻,将这看似稳固的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而她只需站在网的中心,看着这旧的天下倾颓,等着新的秩序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