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收拾房间。” 秀姨擦了擦眼角，转身往二楼走，“楼上的被褥我上个月托阿婆晒过，应该还干净。安安，跟奶奶去看看你的小床？”
安安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秀姨上楼。季翎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走进书房。
书房是父亲生前最常待的地方，书架上还摆着他收藏的地质杂志，《云城山脉矿产分布图》被装裱起来挂在墙上，图上用红笔圈着个小小的三角 —— 那是季家世代居住的山头。三年前警方来勘察时，说父亲是雨夜去山头巡查，失足摔下了悬崖。可她清楚地记得，父亲那天下午还笑着说：“这雨太大，晚上不进山。”
她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本本杂志，停在《云城地质年鉴（2018）》上。这本书是她的秘密，三年前白雅在医院给她的，说里面夹着能保护她的东西。她抽出杂志，哗啦啦翻到中间，一张泛黄的便签掉了出来，是白雅的字迹：
“云城的月光会记得一切，包括被泥土掩埋的名字。”
季翎的指尖开始发抖。这句话她在港城看了无数遍，却始终猜不透意思。直到半个月前，秀姨在整理旧物时找到一张照片，是白雅和一位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港城的维多利亚港，男人手里拿着本一模一样的《云城地质年鉴》。
“这是顾先生。” 秀姨当时指着照片里的男人说，“白老师去港城治病时认识的，说他是个好人。”
顾先生。顾辞。
这个名字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在港城画廊打工时，遇到的那位总穿白衬衫的温润男人，也叫顾辞。他说喜欢她临摹的桔梗花，说 “这花像有心事”，说 “云城的月光，比港城的更亮”。
难道是同一个人？
季翎把便签夹回杂志，刚要放回书架，指尖却触到了书架内侧的一道凹槽。她愣了愣，伸手往里摸，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本素描本。
素描本的封面已经磨破了，是白雅常用的牌子。她翻开第一页，画的是小小的自己，坐在画室的地板上发呆，旁边写着：“小翎像株蔫了的桔梗，得好好浇水才行。” 往后翻，全是她的样子：第一次笑，第一次拿起画笔，第一次敢在白雅面前提起父母。最后一页画着朵盛开的桔梗，旁边写着：“等小翎开花了，我就带她去看真正的月光。”
画的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日期：2020 年 8 月 14 日。
季翎的呼吸猛地停住。
8 月 14 日，是白雅 “意外” 身亡的前一天。
她颤抖着翻到封底，发现夹层里藏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是张拍卖会的邀请函，烫金的字体印着 “云城艺术中心”，拍品清单里有一行被红笔圈住：“林风《月下桔梗》—— 白雅女士生前珍藏。”
林风是白雅最爱的画家，这幅《月下桔梗》她在画室念叨了无数次，说 “画里的月光会说话”。季翎盯着邀请函上的日期，心脏狂跳起来 —— 就在三天后。
“姐姐！” 安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奶奶说，楼下有你的电话！”
季翎迅速把邀请函塞进素描本，合上塞进书架的凹槽里，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谁的电话？”
“不知道，” 安安晃着脑袋跑过来，抱住她的腿，“是个好听的叔叔，说认识你。”
季翎跟着安安下楼，客厅的座机还在 “叮铃铃” 响。她走过去拿起听筒，刚 “喂” 了一声，就听到个温润的男声，像港城清晨的雾：
“季小姐，我是顾辞。听说你回云城了？”
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些，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透过窗棂落在地板上，像条银色的河。季翎握着听筒的手指紧了紧，看着墙上白雅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笑着，眼神温柔得像月光。
“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顾先生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 顾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只是想告诉你，三天后的拍卖会，我也会去。林风的《月下桔梗》，我想你或许会感兴趣。”
季翎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云城山脉矿产分布图》上，红笔圈住的三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她想起白雅便签上的话，想起父亲摔下悬崖的山头，想起顾辞在港城说的那句 “云城的月光，比港城的更亮”。
“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我会去的。”
挂了电话，客厅里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季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潮湿的风带着桔梗花的香气涌进来，拂过她的脸颊。远处的山头在月光下沉默着，像头蛰伏的巨兽。
她知道，这场雨不会停了。
就像那些被掩埋的秘密，终究会随着月光，一点点浮出水面。
季翎低头看着窗台上那株从石缝里钻出来的桔梗，轻轻说了句：“白雅姐，我回来了。”
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像层薄薄的霜。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