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雨又缠缠绵绵下了整夜。
季翎是被窗棂上的鸟鸣惊醒的。她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薄雾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楼下传来秀姨煎蛋的香气,混着安安哼儿歌的调子,像层柔软的棉花,轻轻裹住了这栋藏着太多阴翳的老宅。
她坐起身,摸了摸枕头下的素描本。昨夜从拍卖会回来后,她在灯下翻了很久,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白雅的画里藏着太多碎片:画页边缘的矿洞速写、用铅笔标注的“8月15日”、还有那朵总在角落出现的桔梗——花瓣数量永远是七片,像个隐秘的密码。
“姐姐,起床吃早饭啦!”安安的小拳头在门板上敲得咚咚响,“奶奶煎了爱心蛋!”
季翎笑着应了声,起身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镜子里的人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神却比三天前亮了许多,像被雨水洗过的星子。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突然摸到锁骨处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在矿洞被碎石划伤的,白雅当时用手帕按住伤口,说“小翎要记住疼,疼才会让人清醒”。
楼下的餐桌上摆着小米粥、煎蛋和云腿月饼。秀姨正给安安梳辫子,小姑娘的头发太软,皮筋总滑下来,气得她噘着嘴:“奶奶笨!妈妈以前都给我扎蝴蝶结!”
秀姨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笑起来:“等安安长高点,奶奶就给你买最大的蝴蝶结。”
季翎拉开椅子坐下,刚拿起筷子,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轮胎碾过积水的轰鸣。三人对视一眼,秀姨下意识将安安护在身后——三年前,许明远的人来老宅闹事时,也是这样的阵仗。
“季翎!死没死啊?”
一个张扬的女声穿透雨幕,带着点咋咋呼呼的熟稔。季翎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提了起来——是喻柳。
她起身走到院门口,刚拉开门闩,一道火红的影子就撞了进来,带着满身的香水味和雨水的潮气。喻柳穿着件亮红色的吊带裙,外面罩着件黑色皮夹克,头发挑染的几缕金色在晨光下晃眼,脚上的马丁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响。
“你可算肯见我了!”喻柳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在港城三年,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当我是死的?”
季翎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拍了拍她的背:“松开,喘不上气了。”
喻柳松开手,上下打量她,眼眶突然红了:“瘦成这样?港城的资本家没给你饭吃?”她指尖戳了戳季翎的胳膊,“以前好歹还有点肉,现在摸起来跟排骨似的。”
“进来再说。”季翎侧身让她进来,瞥见院门外停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车身上还挂着水珠,“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顾辞说的。”喻柳大大咧咧地往餐桌旁一坐,拿起一个云腿月饼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那小子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说在拍卖会上看见你了,还说你跟温时安抢一幅破画。”她突然噎了一下,指着季翎,“你疯了?温时安是什么人?你跟他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