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蹲下身,替安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温叔叔听到安安的话,一定会快点醒的。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回来说不定就能看到他睁眼睛了,好不好?”
安安歪着头想了想,重重点头,小辫子在肩头甩成欢快的弧度:“好!那我要把最大的那个松茸留给温叔叔!”
看着祖孙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季翎才转过身,将保温桶里的鸡汤倒进瓷碗。汤色澄亮,飘着几粒枸杞,是秀姨凌晨五点就去市场挑的老鸡,炖足了四个时辰。
“顾辞的葬礼定在后天。”她对着沉睡的温时安轻声开口,像在同他商议,“张叔说,巴黎那边会有人替我们送花圈,上面要写‘故友季翎、温时安敬挽’。”
瓷勺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
“其实我挺怕去送他的。”季翎舀起一勺汤,放在唇边吹凉,“你说,他会不会怪我们?怪我们没能护好他,让他在异国他乡,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温时安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没有回应。
季翎却像听到了答案似的,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他那么好的性子,大概只会说‘死生有命’。”
她想起在港城画廊初见顾辞的情景。那时她刚从云城逃出来,眉眼间还带着矿洞塌方的灰,是他递来杯热可可,说“港城的雨总带着咸,喝这个最暖”。他的白衬衫袖口沾着颜料,像谁不小心泼了场月光。
后来才知道,那些温润都是他的铠甲。
这个李建国的私生子,从小在“孽种”的骂声里长大,却偏偏长成了最懂温柔的模样。他替李明背负过骂名,替父亲偿还过罪孽,最后倒在巴黎的秋风里时,口袋里还揣着片从港城捡的桔梗花瓣。
季翎将瓷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抚过温时安紧蹙的眉峰。他的眉头总在梦中攒着,像还在同什么东西较劲。
“昨天张叔来电话,说李建国在狱中绝食了。”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眉骨,“他说‘我儿李明虽罪该万死,却也是条汉子,不该死在马来西亚的雨林里’。你看,这些做父亲的,到最后都想着护着自己的孩子,哪怕是罪孽深重的孩子。”
温时安的手指在被单下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
季翎顺势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比前几日暖了些。她想起顾辞助理寄来的遗物里,有本泛黄的《小王子》,扉页写着“赠予翎翎,愿你永远不必看懂成人世界的孤独”。
那时她不懂,如今却在温时安的掌心温度里慢慢明白——
有些孤独,是救赎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