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雨,总带着股咸腥气。
季翎站在医院的落地窗前,看着雨丝斜斜地织在玻璃上,将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温时安的病房在港大医学院的顶层,视野极好,能看到远处货轮的灯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像串被打翻的星子。
“在想什么?”
温时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初愈的沙哑。季翎转过身,看见他正半靠在床头,手里捏着顾辞留下的那本《小王子》,书页被风掀起边角。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的神采,比前几日亮了许多,像蒙尘的玉,终于被擦拭出温润的光。
“在想,顾辞会不会怪我们。”季翎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他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针眼,“我们甚至没能去巴黎送他最后一程。”
温时安轻笑一声,牵动了胸口的伤口,疼得微微蹙眉:“他若要怪,早在港城码头就该怪了。”他合上书,指腹摩挲着扉页上顾辞的签名,“那个总把‘放下’挂在嘴边的人,怎会在意这些虚礼。”
季翎想起顾辞在巴黎圣母院广场倒下时,口袋里那张未寄出的明信片。助理说,上面只画了朵桔梗花,没有地址,没有署名。
或许,真如温时安所说。
有些人的告别,本就不必声张。
就像白雅选择在雨夜里消失,顾辞选择倒在异国的广场,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和解。
“张叔刚才来电话,说李建国在狱中绝食第五天了。”季翎拿起桌上的保温桶,倒出一碗清粥,“他说‘罪孽深重,无颜苟活’,倒比某些人坦荡得多。”
温时安的目光沉了沉。李建国的案子上周已尘埃落定,死刑复核的结果还没下来,但这位曾经的云城“土皇帝”,早已在看守所里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他的忏悔来得太迟,却足够决绝,像极了当年的季父。
“李明呢?”温时安接过粥碗,指尖微微发烫。
“在马来西亚的监狱里疯了。”季翎的声音很轻,“张叔说,他整日对着墙壁喊‘爹,我错了’,谁也不认得了。”
温时安舀粥的手顿了顿。
那个在矿洞里嚣张跋扈,在码头持枪威胁安安的男人,最终还是在异国的铁窗后,彻底疯了。
季翎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轻声道:“或许,这也是一种报应。”
比死刑更残忍的,是清醒地看着自己被仇恨吞噬,却无能为力。
就像那些被困在稀土矿洞里的矿工,明知希望渺茫,却还要在黑暗中摸索,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对了,秀姨让我把这个给你。”季翎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布包,层层解开,露出块黑褐色的矿石,上面嵌着点点银光,“她说这是老陈当年从矿洞里带出来的稀土原石,一直藏在灶台下,说是‘最硬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