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安的指尖抚过矿石的棱角，触感冰凉而粗糙。他想起顾辞葬礼那天，秀姨跪在陈建军的墓碑前，将同样一块矿石埋进土里，说“老陈，你看，这石头硬，我们的骨头比它更硬”。
那时的雨，和今天港城的雨一样，带着咸腥气。
“秀姨说，等我们都出院了，就回云城去。”季翎的声音带着水汽，“她想在老宅子的院子里，种满桔梗花。”
温时安将矿石放在掌心，对着光看。那些嵌在石缝里的银光，在病房的灯光下闪烁，像极了矿洞深处的磷火，也曾照亮过父亲温鸿声的脸。
那个被家族视为“叛逆”的男人，终其一生都在与温家的原罪对抗。他放弃继承家业，隐姓埋名做了地质学家，最终却死在自己勘探过的稀土矿洞里——讽刺的是，那里正是温家发家的起点。
“我父亲……”温时安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临终前，让小陈把一份文件交给我。”
季翎的心跳漏了一拍。
温鸿声的名字，是他们之间从未触碰的禁区。这个一手揭开温家黑幕，却又死于非命的男人，他的故事，始终蒙着层迷雾。
“是份股权转让书。”温时安从枕下摸出个牛皮信封，封口处的火漆印已经开裂，“他把自己持有的温氏股份，全部转给了受害者家属，包括你，包括安安，包括每一户矿工家庭。”
季翎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的褶皱，像触到了一个沉重的秘密。
股权转让书的末尾，温鸿声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罪业由温家而起，当由温家偿还。”
字迹力透纸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像极了父亲季承宇的笔记。
“他还留了封信。”温时安的声音有些发颤，“说‘时安，若你有幸看到这封信，切记，温家的人，不必活在仇恨里。若能为那些死去的人守着一点光亮，便已是救赎’。”
季翎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文件上，晕开了墨迹。
原来，那些深埋在时光里的温柔，从不是偶然。
父亲的决绝，母亲的牵挂，白雅的牺牲，温鸿声的忏悔，都在这一刻的雨幕中，渐渐重叠。
他们这些幸存者，不过是沿着父辈们铺就的微光，一步步往前走罢了。
“张叔说，李建国在狱中写了本回忆录。”季翎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哽咽，“他说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母亲。当年若不是他执意要举报温家，你母亲也不会被牵连，最后……”
最后在那场“意外”车祸中丧生。
温时安的脸色白了白。他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只在父亲留下的照片里，见过那个穿旗袍的温婉女子，眉眼间与季翎有七分相似。
“我不恨他。”温时安突然说，语气平静得让季翎惊讶，“他只是做了他认为对的事，就像我父亲，像你父亲。”
季翎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在微凉的空气中渐渐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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